將軍的目光落在神像胸口那道刺目的裂痕上。“按照天空與風十二教堂的古老教義,你所行之惡,足以讓你的靈魂在死後被風王拘走,投入英靈殿最底層,成為最低賤、永世不得解脫的死侍傀儡。這就是你選擇的代價。”
“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教皇睜開眼,眼神異常平靜,帶著一種殉道者的決絕,“我自願靈魂消散,不入繭化。但此刻,我必須繼續犯下更多的罪行。”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動搖,虔誠得近乎冷酷。
“若光明神能因此甦醒,拯救祂在苦海中沉淪的信徒,那麼我縱使死得卑微如塵埃,形神俱滅,亦甘之如飴。”
教皇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這就是‘必要之惡’,將軍,‘必要’二字,不是為了粉飾犧牲他人時的殘忍,而是為了時刻提醒我自己——我絕非救世主,我只是一個揹負著不可饒恕罪孽的……罪人。我無時無刻不在犯下大惡。”
將軍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點頭。“歷史會見證你的一切,如同它終將見證我的一切。關於內心的拷問,暫且告一段落吧。”他話鋒一轉,語氣凝重,“我此來是為腐雨。它沒有停歇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腐雨不會再停止了。”教皇的聲音毫無波瀾。
“誰告訴你的?”將軍追問,眉頭緊鎖。
教皇搖頭:“神告訴其他能聆聽祂低語的信徒,然後他們轉告我的。至於我本人?”他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罪孽深重,早已被神徹底拋棄,我從未……從未真正聆聽到過任何神啟。”
將軍的眉頭皺得更深,蒼白的臉上憂色更濃:“可他們……神子,還有真正的‘武安將軍’……他們尚未完全準備好歸來。”
“時間不會等待,將軍。”
教皇的聲音陡然變得銳利,他轉過身,那雙衰老卻依舊明亮的黃金瞳緊緊盯住將軍。
“億萬妖魔之主提豐已然全力以赴,它的胃液正在淹沒這個世界!神子與武安將軍,無論他們是否準備好,都必須歸來。這是唯一生機!
我已密令下巢的教士做好準備。只要那個男人向光明神祈禱,以他的血脈為引,光明神就將自長眠中迴歸!”
教皇向前一步,衰老的身軀竟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而你也必須準備好。在必要的時刻,以犧牲換回完整的【武安將軍】!用你的【權】,去喚醒並融合那被分割【力】!”
將軍下意識地抬手捂住嘴,壓抑住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音從指縫中透出“這樣……會不會太殘酷了?”
“殘酷?”教皇的聲音陡然拔高,“將軍!看看這腐雨傾盆的世界!你肩上扛著的,是三巢二十四區,是百億生靈的存續,天下蒼生四個字只有你能說。”
教皇枯瘦的手指幾乎要點到將軍的胸口:“若有異議,等他們成功歸來,等這世界熬過這場浩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我都認了!”
聖堂內一片死寂,只有腐雨敲打彩繪玻璃窗的單調滴答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將軍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激著他脆弱的肺部,帶來一陣刺痛。
“……我知道了。”
他不再多言,轉身,步伐比來時更加沉重,走向教堂大門。
沉重的青銅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聖堂內那壓抑而絕望的氛圍。剛一踏出教堂,接觸到外面冰冷潮溼的空氣,將軍便猛地彎下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
“將軍!”一直緊張等候在外的副將立刻衝上前,迅速解下自己厚實的防雨大氅,用力披在將軍單薄顫抖的肩膀上,語氣焦急,“您的身體狀況太差了,在外界必須時刻維持言靈。”
將軍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他擺擺手,示意副將不必驚慌,好一會兒才勉強平復呼吸,聲音嘶啞微弱:“無妨,【權】與【力】終將合一,這點干擾很快就會結束……”
副將小心地攙扶著他。將軍借力,略顯艱難地跨上其中一位刺客靠近脖頸的寬闊肩背位置。
“走。”將軍的聲音帶著疲憊,卻不容置疑。
巨大的黑龍刺客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雙翼攪動雷雲,足爪輕輕一蹬冰柱,修長的身軀裹挾著電光與寒氣騰空而起。
另一位刺客緊隨其後。兩條龐大的身影迅速攀升,沒入厚重陰沉的雲層之中,消失在永不止息的腐雨夜幕裡,只留下廣場上兩座孤高的冰柱和一片死寂的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