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宗講大典。”
“他說,他要以譜外之名登講席。”
第二日太常講壇
這是整個宗族最高的講席。
每年只有一次,宗講之日唯有“宗譜正支”可登。
今日,劉胤率宗支二十五人而來,坐講正席,意氣風發。
而楊洪一身灰袍,立於臺下。
他不是宗支。
他不是譜上之人。
可他卻要講。
講什麼?
講“譜殺”。
講“律廢”。
講“宗綱之上,是人命。”
講“譜之罪,比人之罪更深。”
他一開口,滿堂皆寂。
他講得極慢。
沒有高聲,也沒有喝斥。
只是娓娓道來。
他講趙氏偽血之亂,講江充改譜之殘,講宗正府三十年未查之冤。
他講得像是一個死人從地底爬出來,拿著一支筆,把整本宗譜,一頁頁剝開。
劉胤坐在講席上。
“你不是宗支。”
“你無譜。”
“你憑什麼講?”
楊洪只回了四個字:
“我寫過譜。”
“你讀的,是我寫的。”
“你信的,是我查的。”
“你今日能坐在那兒,是我三年殺出來的空位。”
“你說我無譜?”
“我手下埋了三十七個宗支。”
“你說我無宗?”
“那我就告訴你我就是宗。”
我是譜外之宗。
我是復生之人。
話落,滿堂皆驚。
劉胤怒極,拍案而起:“你敢辱宗綱?”
楊洪淡淡看他,聲音平靜:
“你若真是宗綱,就不會怕一個無譜之人。”
“你若連我都講不過那你不是宗支。”
“你是紙上之鬼。”
講壇之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看著楊洪。
一個沒有譜的人。
一個自請下宗的人。
一個站在權力之外的人。
他沒有血統,沒有祖宗,沒有封號,沒有詔令。
可他講的勝過所有人。
他是譜之外的人。
他也是譜之上的人。
夜雨如線,斜織著打在太常講壇的瓦簷上,雨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講壇之外,林照獨自站在石階下,手中握著一柄未出鞘的短刀。
她穿著一身舊制的內衛衣袍,衣角已經被雨水浸溼,貼在腿上。
她沒撐傘,也不曾避雨,就那麼站著,站在楊洪講完的那一刻。
她看著他自講壇上走下來,看著他從劉胤身邊走過,看著他走進風雨裡,走向她。
楊洪的眼神沒有波動,像是還沉浸在剛才那場“譜外之講”裡,整個人像一把尚未冷卻的鐵刀。
林照迎著他走了上去。
“你講得很好。”
楊洪點頭:“你怎麼來了?”
“我怕你殺人。”
“我若要殺人,誰也攔不住。”
“但我怕你殺完人,不知道回哪去。”
雨打在兩人肩上,漸漸模糊了他們的衣袍顏色。
林照靜靜看著他,眼裡藏著一點什麼,又壓著什麼。
“你現在,是譜外之人了。”
“是。”
“那你還算東宮的嗎?”
“……不算。”
“那你算誰的?”
楊洪回望她,片刻之後,低聲道:“誰也不算。”
林照沒再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身走向講壇外。
可她剛走出三步,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踉蹌著摔倒在地。
楊洪身形一動,一步上前扶住她。
她的手臂上,全是血。
左肩衣袍已經被溼透,雨水混著血水,從她手臂一直滴到地上。
“你受傷了?”
林照咬著牙,勉強站穩,“沒事,小傷。”
楊洪沒說話,他低頭撕開她袖口,掌心一觸,竟然一片滾燙。
不是雨水,是血熱。
“誰幹的。”
林照忍著痛:“講壇外,有伏兵,有人想殺你,結果我先到了。”
“你替我擋了。”
“我不想你再一次孤身。”
楊洪手指在她傷口邊停了一瞬,掌心微顫。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橫抱起來,轉身離開講壇。
宗支重臣紛紛起身,想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