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進密閣的時候,楊洪已經換好了衣服。
他穿得很整齊,沒有東宮綬印,也沒有太子賜袍。
只是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衣角乾淨,袖口熨帖,像是剛從寒井裡走出的人。
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屋中。
林照還在睡,眉頭輕蹙,傷口結痂處泛著淡紅,像是一朵被火燒過的梅花。
他沒說話,只是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他要走了。
不是離開密閣。
是離開東宮。
他知道這一步走出去,回頭就是敵。
他也知道,這一步若不走,他就再也不是“他自己”。
他是“譜上之人”。
是太子的刀,是皇帝的棋,是朝堂的影子。
他不願是這些。
他要是自己。
復生。
這個名字寫下去,就再不能收。
他走得很慢。
像是每走一步,都在剝掉自己一層皮。
東宮的人看見他,沒有一個敢攔。
因為他們都看得出來他不是“東宮的人”了。
他是一個從譜裡撕出來的名字,一道連墨都擦不掉的痕。
他要下譜。
他要從宗正府的那一頁,親手把自己的名字,劃掉。
宗正府議錄堂
這裡是整座皇城的石殿之一,傳自太.祖年間,堂中立柱皆為龍紋金漆,天頂穹圓,聲可入雲。
今日,卻靜得詭異。
東宮使節未至,太子未來,楊洪卻親自來了。
他獨身一人,立於堂前。
堂後坐著三人。
宗正卿裴遷,御史大夫沈持,太常卿周清。
三人皆老臣,皆識楊洪,也都曾被他逼過,救過,嚇過。
他們坐著,他站著。
可誰也不敢當他是下位者。
因為他站在那兒,像是要把整座宗正府都掀了。
“今日議宗。”
“我自請下譜。”
話落,三人皆變色。
裴遷首先開口,聲音緊繃:“楊大人,此事不可。”
“你既已入宗,血統雖未清,但太子親批,宗正署印,譜已成文。”
“下譜等於棄宗。”
“棄宗者,不得再列朝籍,不得再居廟堂,不得再執律條。”
楊洪點點頭。
“我知。”
沈持也道:“你若下譜,東宮便不能再用你,太子也不能再信你。”
“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楊洪淡淡道:“意味著我自由。”
“我不再是刀。”
“我只寫自己的律。”
三人沉默。
周清輕聲問:“你為何執意如此?”
“你為太子立綱三年,殺偽譜,除內奸,肅宗支你幾乎就是東宮律命。”
“你為何要自毀?”
楊洪看了他一眼:
“因為我從沒進過宗。”
“你們給我寫譜,是你們的事。”
“我不認。”
“我從來不認。”
裴遷沉聲:“你若今日下譜,宗講大典你便不能入。”
“劉胤便能以宗支最正之名,登東宮講席。”
“你想清楚你若退,他就上。”
楊洪笑了,笑得極冷。
“他想上?”
“讓他上。”
“他若能講贏我,我死。”
“但他若敗你們就把他從譜上,挖出來。”
東宮講堂前夜
劉胤站在講堂下,身穿宗親禮服,頭戴金冠。
他十五歲,卻已氣度雍容。
“楊洪已下譜?”
“是。”
“那宗講無人攔我?”
“無人。”
他輕輕點頭。
“很好。”
“我會讓他知道,譜上也能殺人。”
“哪怕他自請而出,也跑不了。”
“他在宗綱上寫的每一筆我都要他自己擦掉。”
東宮密閣夜半
林照醒來時,屋中已經空了。
她摸了摸身側,冰涼一片。
她坐起身,披衣走出密閣,正撞見王啟年匆匆而來。
“你去哪了?”
林照冷聲。
王啟年一愣:“你不知道?楊大人下譜了。”
林照心口一震。
“他去哪了?”
“宗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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