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最後一律。”
“人不為譜。”
“我不為我。”
“只為你。”
長安春寒,宮城之內,律署初立。
太初門下,昔日為宗正署舊址,今朝改為律君署,門額重刻,硃砂未乾,四周尚存宗綱舊石,字跡依稀可辨:“宗支綱紀,譜統為尊”。
如今,這些石碑盡數倒塌,碎裂於地。
楊洪站在其中,披一身新制律服,黑底銀紋,無章無印,唯胸口一枚“復生”二字,由蘇婉音親手繡成。
林照醒來的那一日,是他立律的第二日。
她睜眼時,是黃昏,光透過律署的窗紙,將屋內照得一片溫暖。
她看見他了。
他坐在床邊,伏案而眠,手中還握著她的手。
她第一句話是:“我們贏了嗎?”
楊洪沒有睜眼,只是輕輕點頭:
“還沒。”
“但已經開始寫結尾了。”
林照笑了,眼角泛紅。
“那我還活著就好。”
“我還想看你寫完,我想親眼看你,把這天下寫成你想要的樣子。”
她說完,手指輕輕收緊,握住他的手。
那一刻,楊洪醒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俯身,額頭抵著她的掌心,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刀。
蘇婉音在東閣。
她知道林照醒了,沒有去看。
她只是命人送去一封信,裡面只有一句話:
“你醒了,他就有根了,我放心了。”
送信的使者回來時,她正對著窗外抄寫《復生律,第二卷》。
她寫得極快,幾乎是用命在記,王啟年在一旁看得心驚,卻不敢勸。
她寫完最後一頁,忽然抬頭問:“王啟年,你說這部律書,能傳多少年?”
王啟年低頭:
“百年。”
“太短。”
“千年?”
“也許。”
她忽然笑了,笑得蒼白。
“若千年後,還有人記得復生兩個字那就夠了。”
她將卷宗封存,遞給王啟年。
“若我死了,把它送到太學,藏入律堂。”
“不要立碑,不要寫我名。”
“只寫律使一人。”
王啟年接過,眼圈微紅。
他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準備赴死。
律署啟用第七日。
北地急報至長安。
北譜之亂,爆發。
北地宗支殘脈,與鮮卑舊王,烏桓貴族勾連,祭出太.祖宗契,自立北宗譜綱,宣稱復生之律廢祖傷統,禍起南朝,反命天下舊宗,外族血裔共起,重建宗統,廢除律君署。
亂起於雲中,蔓延至五原,朔方,九原三郡,東連遼東舊譜,西引西域舊宗。
一夜之間,北地烽火四起,三十七城舉旗響應。
舊宗之力,借外敵之手,再起血譜之戰。
朝堂震怒。
劉胤藉機上奏:
“楊洪之律,引外敵之攻,廢譜之亂,殃及北疆。”
“請陛下罷律君之職,以正宗綱。”
而這一次,皇帝沒有立即回應。
蘇婉音看出了問題。
她連夜入宮,上甘泉殿,面君求見。
殿內,劉徹獨坐無語,案前擺著《復生律》和《宗綱總譜》兩卷。
蘇婉音跪下,言辭冷靜:
“陛下若棄律歸宗,天下必亂。”
“陛下若棄楊洪,律署必亡。”
“陛下若棄復生,民心即散。”
“我知北譜之亂,是劉胤之謀,此亂,非因律起,而是因律將成。”
“他們怕楊洪寫完最後一章,他們怕譜徹底廢。”
“他們怕再無血統二字。”
劉徹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朕不是怕他們。”
“朕是怕他活不了,你知朕為何容他至今?”
“不是因為朕信他,是因為朕知道朕做不到他那樣。”
“朕可以殺宗支,可以焚廟堂,可以廢法律,但朕不能不要血統。”
“因為朕,是皇帝。”
“而他是律君。”
蘇婉音起身:“那你為何不讓他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