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度歸微笑著看向阿依,“阿依,是這樣嗎?”見阿依重重地點頭,萬度歸又轉向秋仁道:“下一步的打探,王子一人能完成嗎?”
秋仁靈活地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沒問題。快的話今天下午,慢的話也不會超過二更。公爺就在府上等我的訊息吧!”
萬度歸又叮囑了一句:“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秋仁得意地擺了擺手:“放心!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承認了殺人呢!”
萬致寧看著秋仁終於飄出屋子的背影,想了想,遲疑地問:“父親,孩兒還是不太明白。我們不是又回到剛才的問題上去了嗎?譚林雖然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應該是沒有多少價值的吧?”
萬度歸搖頭:“不,這不一樣。剛才我們只是推測譚林根本不知道誰是幕後主使。但他應該很清楚誰是他的上線。”
“可是……”
“能不能從他的上線找到主使人,總要先知道那個上線是誰。況且……”他停住,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嚴肅,盯著兒子,沒有繼續剛才的話,換了個話題認真地說:“皇室那些人的手段你不要小瞧了,比起戰場上的兩軍相對只會更殘忍、更陰詭。成周公府雖然一直無意介入皇子之間的奪嫡之爭,但如今看來即便是我們不想介入,也總會有人想盡辦法把我們強行拉入。咱們父子都是帶兵的人,思謀方式適應戰場,卻不適應這京城內的風雲詭變。如果不思變通,這座赫赫的公爵府要想衰敗,也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罷了。”他嘆了一口氣,目光離開兒子的臉,飄向屋門的方向,似是在想什麼事情,又似在發呆,片刻後方才繼續說:“這個于闐王子看似紈絝,但我總覺得他並非如表面那般天真放縱。他的心思和手段倒是很適應在這暗流湧動的王城生存。好在他因受太子庇護而心存感激,又一向和高陽王與致遠交好,目前看來,他似乎無意、也沒有資源在京城攪弄風雲,我們暫時不用太過防備他,反而可以借他的力量來彌補我們自己的不足。”說到這裡,他終於收回了目光,話也回到剛才沒有說完的地方:“雖然我們已經判定譚林嘴裡的訊息不會有什麼明確的指向性,但有于闐王子在,譚林這條路就未必會是死路。”他又看向安靜地坐在萬夫人身邊的阿依,臉上浮起溫和的笑容,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親切:“我們阿依也很好!”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屋子裡的氣氛驟然發生了變化。緊張沉重的空氣立刻散盡,還作了一團溫馨和氣。突然被表揚的阿依愣了一愣,雖然不是很明白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是值得被表揚的,但看著成周公真誠而溫暖的目光,她還是有些羞赧地低下頭。極少受父親讚許的致寧簡直有些不認識眼前的父親了,連萬夫人也十分詫異地盯著丈夫笑看了許久。萬度歸被妻子和兒子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道:“阿依的確比你們兄弟聰明,她想到的問題你們都想不到。”
打探譚林上線訊息的任務似乎並不如尉遲秋仁預期的那樣順利。更鼓已經敲了二更,仍然不見尉遲秋仁的蹤影。時候已晚,萬夫人被萬度歸哄著先去休息了。廳上只有萬氏父子、阿依和沒事幹跑來湊熱鬧的小黑。不過,正當萬度歸和萬致寧商量著要不要再派人去那些不該找的地方找找秋仁時,七月終於引著尉遲秋仁進來了。
“怎麼樣?有訊息了嗎?”尉遲秋仁剛從門簾後鑽進來,萬致寧就迫不及待地問。然而只問了這一句,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因為尉遲秋仁帶進來的風裡,夾帶著濃郁的香氣。他一進來,原本安靜地趴在阿依身邊陪伴的小黑立刻警覺地站起來,鼻子動了動,幾步上前,湊在尉遲秋仁身上呼哧呼哧地嗅著。秋仁被這隻突然躥出來的大黑狗一驚,條件反射地往後退。大概因為進來得急,一時受不住腳步,亦進亦退之間,被門檻一絆,差點摔倒。阿依連忙對小黑急喝了兩聲,小黑才疑惑地看了秋仁一眼,回到阿依身邊,又嗚嗚地叫了兩聲才重新安靜地趴下。
尉遲秋仁帶進來的味道萬致寧隱約覺得在哪裡聞到過,但此時此刻,卻也沒有心思多想。他瞪著已經換了一身絳紫色衣袍的尉遲秋仁,極力讓自己心裡的憤怒和鄙夷不要在臉上過多地表露出來。
或許是因為奔波了一天有些疲憊的緣故,燈光下,尉遲秋仁的臉色顯得有些白,眼睛裡的光芒也不如白天來時那般閃亮。萬度歸略一打量尉遲秋仁,倒沒有急著問結果,而是有些懷疑地問:“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尉遲秋仁的眼睫微微一抖,不置可否地晃了晃腦袋。然而當他向萬度歸拱手為禮後,臉上短暫的一點異樣的神色便已一掃而光。
“也可以算是出了點小問題吧,譚林今天比平時晚來了一個時辰。”他笑起來,以表示除此以外並無什麼大事,訊息已經打探到了。“直接向譚林發號施令的人叫陳達,細究起來算是譚林的堂兄。”
“堂兄?”除了阿依還在腦子裡仔細回憶夫子講過的表兄弟堂兄弟的區別,其他人都甚是詫異地反問了一句。一個姓譚,一個姓陳,這堂兄弟是怎麼論的?
“其實雲兒——就是譚林的姐姐,東平王的小妾——姓陳。不過她六歲的時候,親生父親就死了。親生父親一死,家裡的幾畝薄田就被族裡的人瓜分了,陳雲兒和母親周氏被從老宅裡趕了出去。為了生存,周氏把陳雲兒賣給齊家做丫鬟。隨即改嫁了一個姓譚的鐵匠。譚林是在譚家出生的,但是據說是在周氏嫁到譚家剛八個月的時候出生的。所以從時間上看,我覺得譚林應該是死了的那個老陳的遺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