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將語氣放軟,眼神中隱隱帶著期待,試圖用溫婉的姿態打亂局勢。
她自信對付女兒有一套,眼下這尷尬局面,只要能趁機跟女兒單獨聊上幾句,就有機會將主導權奪回來,順便還能探探張巖的底細,說不定還真能化險為夷。
畢竟她與這男人無冤無仇,只要女兒肯原諒她,那今後過上闊太生活也未嘗不可。
然而,張巖早已洞悉她這點小算盤,只是嘴角含笑,淡然地拉著夏習清一起坐到沙發上,動作自然得像是來聊天的老友。
“夏雨荷”,他開口,聲音不疾不徐,語氣中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剛遇到學姐的時候,她對我說:‘我沒有父親,也不想談關於我母親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淡淡落在夏雨荷臉上,“所以我一直把她當作個喪父喪母的孤兒來看待。你在我這裡,可擺不上什麼架子。”
話鋒一轉,他冷冷一笑:“我們就這麼聊吧,這事不由得你選。你要是實在想換衣服,我也不攔著你,請便吧。”
他語氣平靜,卻字字如鋒,徹底打碎了夏雨荷試圖掌控局面的所有幻想。
此時的夏習清仍處在猝然見到母親的震驚中,整個人懵懵的。
她的腦海中翻滾著一萬個問題,想質問母親為何騙她、為何捲款潛逃、為何一點悔意都沒有......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時間,她只能像一隻失措的小獸般,緊緊依偎在張巖懷裡,指尖無意識地拽著男友的衣襬,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從這片混亂和羞恥中尋得一絲安全感。
而另一邊的夏雨荷,儘管對方的態度已經相當強硬,她卻並未顯出太多沮喪。
相反,她的眼神中甚至多了幾分篤定。
一個男人,不遠萬里追到這種地方,帶著自己女兒一起來“對峙”,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她女兒在他心中的分量絕不輕。
再加上,他並未直接讓警方帶她走,而是提出“私了”的處理方式,這多半還是出於對自己女兒情緒的顧慮。
有這一點,她便有了底氣。
於是,她緩緩將那副妖媚而諂媚的表情收斂,嘴角輕輕一抿,整個人坐直身軀,在相鄰的沙發上端然落座。
哪怕身上裹著的只是隨意攏起的床單與浴巾,姿態卻端正優雅、神情自若,彷彿這一切的狼狽都不足以撼動她那骨子裡的傲氣與風情。
“那就這麼談吧。”,她眼神不再飄忽,目光平靜地看向張巖,“看來小巖你是主心骨,那你來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張巖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學姐不是善於與人對峙的人,尤其是在面對這個從小到大用言語和控制壓制她的母親時。
所以這件事,由他出面,責無旁貸。
他微微前傾,語氣不快不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關於你的事,我其實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但有些話,如果你自己親口對學姐說出來,和由我來說,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凌厲,語氣驟然冷了幾分:
“所以,為了不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你待會兒只有一次開口的機會。如果我發現你說了哪怕一句謊話......
我會重新考慮對你的處置方式。一旦我的耐心耗盡,你就只能等著牢獄之災了。
我這個人一向說話算話。你,聽清楚了麼?”
夏雨荷一時間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輕輕點頭:“清楚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沒什麼遮掩的必要。”
張巖點了點頭,微微靠回沙發,語氣恢復平靜:
“好。那你先講一講,當初帶著那麼一大筆錢潛逃,為什麼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他沒有急於追問真正的核心問題,而是有意從外圍切入,明顯是在給夏習清一個緩衝的時間。
然而對夏雨荷來說,這段回憶卻是一道再也不願翻開的瘡疤。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低下了頭,長長地撥出一口氣。
現在的她,早已沒有了選擇,只能順著張巖的引導,一五一十地開口講述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按照夏雨荷所說,當年她將所有能借到、貸到的錢幾乎搜刮殆盡後,便秘密聯絡了一個男人,委託他幫忙安排出國流程。
這個男人並非普通中介,而是她多年來的“裙下之臣”之一。
日常生活中,諸如銀行轉賬、檔案偽造、行程安排等大大小小的瑣事,幾乎都是由他一手包辦。
年復一年下來,她早已對他的處理方式產生了路徑依賴,甚至將他視為最值得信賴的“工具人”。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個深愛她的男人,心中也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偏執與扭曲。
他愛她,卻深知自己無法真正掌控她,於是竟生出一個極端瘋狂的念頭:將她帶往緬甸某園區圈禁終生,讓她成為屬於他一個人的“私人物品”。
幸而天無絕人之路。
就在她懵懂無知地以為只是正常轉機前往東南亞時,隨行的一位青年——那個男人的心腹,亦是暗戀她許久的另一個追隨者,終於在良知與愛意的煎熬下,偷偷將真相透露給了她。
彼時,他們一行人已抵達雲南,距離徹底陷落只差一步之遙。
驚覺不妙的夏雨荷立刻施展渾身解數,用甜言蜜語打動了那名年輕人。後者不顧個人安危,私下放走了她。她在夜色掩護下悄然逃脫,最終在當地隱匿行蹤。
被放鴿子的男人得知後震怒萬分,瘋狂調動人手四處搜尋她。但正是因為動作太大,反倒驚動了當地警方,他無奈之下只能草草收場,連夜逃往境外。
儘管禍事暫時得以迴避,可夏雨荷的所有證件、銀行卡早已被對方控制,她既無法表明身份,又身無分文,無奈之下,只能在異地苟延殘喘、尋找生路。
接下來,就是她所謂“傳奇”的發家史。
這一段經歷冗長而無趣,無非是裝腔作勢,巧言令色,將一個又一個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那些男人以為得到了她,其實只是被她拿捏利用而已。
張巖靜靜聽著,目光始終落在懷中人的側臉上。
他感覺到,夏習清的情緒已經漸漸緩和下來,原本僵硬的肩膀也鬆弛了不少。她顯然被母親的經歷所吸引,暫時從震驚與不知所措中緩過神來。
張岩心念一動,便知道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他淡淡開口:
“嗯,很好,你的確有講故事的天賦,能把自己說得像個受害者。”
語氣輕飄飄的,話鋒卻陡然一轉,帶出鋒芒:
“那麼接下來,你該解釋一下,當初為什麼要做出那種拋棄一切、欺騙所有人也要逃出國的決定?”
夏雨荷聞言,面色微微一變。
她沉默了良久,意識到終究躲不過這個問題。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眉宇間浮現出一絲苦澀,聲音低緩地開口,開始緩緩講述那段埋藏在往昔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