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臉上的妝容在燈光下略顯蒼白,手中緊握的袖口幾乎被捏皺,指節骨節泛白,小腿肌肉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她的鎮定,只是偽裝出來的。
張巖看著這一切,嘴角勾起一絲不動聲色的冷笑,對她此刻還能保持“沉著應對”的表現,倒是略微高看了一眼。
不過也僅止於此。
他並未有任何進一步動作,而是自顧自地走向就近的一張空桌,緩緩落座,神情從容,彷彿在自家會客一般自在。
輕輕拿起茶壺,他手法嫻熟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嗅了一下茶香,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別掙扎了,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就意味著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現在我的一百名員工,已經將你這小院圍得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所以啊——那幾個老登手底下的小貓小狗,你也別指望了。”
這一番話如同寒風掃過茶室,頓時讓剛才還滿臉正義感、躍躍欲試的眾人齊齊神情一僵。
原本還鼓著氣勢的茶客們,氣焰瞬間消散,紛紛收斂起剛才的咄咄逼人。
然而,就在這詭異的沉默之中,忽然有人“嗤”地一聲冷笑打破僵局。
“一個臭外地的,吹什麼牛皮呢?一百個人?你知道一百個人是多大的陣仗麼?”
說話的是一位坐在靠西角落的老油條,穿著考究,臉上卻掛著一抹不屑,顯然是本地頗有些勢力的人物。
他一邊說,一邊高聲說道: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倒還省事了,我直接報警!你和你那些兄弟,等著進去冷靜冷靜吧!”
他說著掃了眾人一圈,顯然是想借此機會重新提振氣勢。
畢竟在這片地頭上,敢跟他比人多,敢跟他比人脈?這外地人怕是還不夠格!
他已經調動了手中所有能調動的力量,誓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一點顏色看看。
他心裡早已盤算好,待會等這邊鬧得差不多了,當地官方自然會“恰到好處”地現身,收拾殘局。
到那時,風頭最勁的便是他自己,怎麼也得讓如煙進那間雅間,為他親自跳上一支舞,表示道謝。
所以此刻,他唯一的目標,就是——拖時間。
不過,張巖根本沒把這些小把戲放在眼裡。
茶香繚繞中,他的視線穩穩地落在那位臉上還掛著“楚楚可憐”神色的女人身上。
他唇角微挑,語氣淡漠而凌厲:
“夏雨荷,你就別裝了,也別再抱有任何無謂的幻想。
你利用她對你的信任,借她的名字貸款借債幾千萬,打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夏雨荷的臉色瞬間微變,張巖繼續冷笑:
“現在,你所有的債權都已經在我手上,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經證據確鑿、鏈條完整。
所以你自己選,是和我‘私了’,還是我現在就把你送進去,勞動改造。”
他頓了一頓,嘴角揚起譏誚的笑意:
“哦對了,怕你不懂法,我順便提醒你一下,你目前涉嫌的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詐騙罪、貸款詐騙罪、偽造身份證件罪。
數額巨大、情節惡劣,按法律來,搞不好是無期徒刑哦。”
張巖每說一句,夏雨荷的臉色就白一分。
她當然明白,對方既然能找到這裡,絕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可她這幾年隱忍蟄伏、臥薪嚐膽,好不容易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偏遠小縣城站穩腳跟,明裡暗裡都幾乎準備好了再次潛逃出國的渠道和資源,此時功虧一簣,她怎能甘心!
她只能寄希望於這些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老男人們——這些平日裡吹得天花亂墜的大茶客,關鍵時候,究竟能不能真的頂上幾分用處。
“如煙,別聽這小子胡言亂語了,有我在,今天誰也動不了你!”
就在此刻,那位剛剛低頭接完電話的老茶客,忽然底氣十足地站起身來,臉上滿是自信與傲然。
只不過,他與張巖對視了足足一分鐘,原本期待中的破門而入、殺氣騰騰的“大部隊”卻遲遲沒有出現。
場面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彷彿空氣都隨之凝固了一瞬。
老茶客臉上的神情逐漸僵硬,握著手機的手緩緩收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與狐疑。
他再次低頭看了一眼螢幕,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預料之外的冷場,讓他剛剛積攢起來的氣勢,竟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悄然崩塌。
按理說,他手下這批人全都帶了棍棒等傢伙什,無論是人數還是器械,在這種小地方應當是碾壓性的存在。
可出乎預料的是,又過去了幾分鐘,院內依舊風平浪靜,別說動靜,連個影子都沒有。
偏偏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驟然從遠處拉響,尖銳刺破了午後的寧靜,帶來一種不祥的預感。
老茶客眉頭一皺,心中湧起一絲困惑:“我還沒叫我小舅子出動呢,怎麼這就來了?”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還是強撐鎮定,心中反而覺得這或許是個意外之喜,能幫他順勢破局。
他下意識理了理衣領,猛地抬手指向張巖,趾高氣揚地再次叫囂:
“你這個臭外地的,還真帶了不少人來啊!不過很快,你就能跟你的那些兄弟們一起進去團聚了。我小舅子就是這一片的所長,你拿什麼跟我鬥!”
他話音剛落,門外頓時傳來一陣嘈雜聲,隨即數名身著制服的執法人員腳步急促地魚貫而入。
為首一位身姿挺拔、眉宇凌厲的中年男子一眼掃過現場,語氣鏗鏘:“張總!您沒事就好!”
說話的是一位陪同劉局長而來的幹練警官,話語落地,他微微側身介紹身邊一位神色沉穩、身著便裝卻氣場極強的男子:
“這位是李局長,接到您報案之後,我們局裡高度重視,火速趕到現場,幸好及時制止了一起社會閒散人員聚眾滋事的苗頭。”
這番話一出口,那位老茶客一瞬間瞪大了眼,手中茶杯險些握不住跌落。
“社會閒散人員?”,他嘴角微微抽搐,心中驚駭莫名。
他那幫人可都是在企業掛靠、正兒八經交著五險一金的員工啊,怎麼就變成了“社會閒散人員”?而且這番措辭,分明是在給他定性!
可在見識到現場這陣仗之後,他也終於意識到事情可能遠比他預想的複雜得多。此刻哪還敢強出頭?他只能低著頭縮回座位裡,冷汗從脖頸間悄然滑落。
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恐怕是他不該招惹的存在。
而張巖呢,自始至終都神色從容,彷彿這一切早已在他掌控之中。
此刻看到熟悉的劉局長親自現身,而其身後跟隨的每一位同行,看氣質和警銜也都非同一般,分明是高規格出動。
他這才起身,嘴角掛著得體的笑意,伸出手臂,逐一與眾人握手寒暄,舉止從容不迫。
氣氛,在他的掌控下,悄然完成了一次徹底的反轉。
隨後,張巖輕描淡寫地開口,語氣平穩中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諷意:
“本來想著藉機考察一下真實的孟連,誰成想一來就遇上了這樣的事......看來你們這邊的治安,似乎不怎麼令人安心啊。”
他頓了頓,眸光微垂,像是在隨意感慨:“要不是這次碰巧帶了公司員工出來旅遊,說不定......”
語未說完,意味卻已十足。
“那不能!那絕對不能!”,劉局長臉色驟變,額角已經沁出汗珠,連聲打斷,急急表態。
他強撐鎮定地笑著,但眼中卻滿是壓力與猶疑。他心裡清楚得很,這事恐怕不只是“誤會”那麼簡單,背後隱隱藏著不小的貓膩。
一邊是外地帶著明確投資意向、稅收體量高出一個等級的大資本,另一邊則是盤根錯節、牽一髮動全身的本地地頭蛇,哪個都不能輕易得罪,動了哪方都是“錯”。
就在僵持的氣氛中,忽然間,一道略顯沙啞的嗓音插了進來。
“這位張總,剛才都是誤會,誤會......我黃某人給您賠個不是。”,說話的是那位老茶客。
他語氣低了幾分,神情也收斂了幾分傲氣,主動低頭開口認錯。
張巖見狀,目光一閃,嘴角卻揚起一抹和煦的笑,順勢微微一抬手:“黃老哥說的哪裡話,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嘛,誤會解開了,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這句話一落地,如同給全場打了一劑安神針。
原本繃得死緊的氣氛頓時鬆弛下來,場間幾位大佬也紛紛跟著笑出聲來,連連點頭附和,言語之間彷彿剛剛那點衝突根本沒發生過似的。
幾人寒暄了幾句,話題便迅速跳轉,彷彿這一行人是特地前來敘舊交友的老相識。
所謂的“不打不相識”,本就是一場實力與氣魄的角力。
表面上看似“化干戈為玉帛”,實則雙方已各自亮明瞭底牌。誰該退,誰該讓,都在方寸之間見高下。
最後,在一片輕鬆的笑聲中,幾人還約定了個宴席時間,這場看似激烈的對峙,便以一種近乎圓滑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黃老闆離開的時候,沒有再看那個事件的導火索“秋如煙”一眼。
人群逐漸散去,原本圍觀的茶客們也紛紛收起看熱鬧的心態,陸續上前寒暄幾句,客氣地混個臉熟,留下聯絡方式,態度比之前殷勤了不止一星半點。
幾句客套過後,便都識趣地告辭離開。
屋內很快就恢復了清淨。
張巖緩緩轉頭,看向那個剛剛被自己守在後門的員工“禮貌護送”回來的女人。
她的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妝容雖未花,卻再難掩面色蒼白,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仍舊未能完全掩飾。
張巖的語氣依舊輕鬆,甚至唇角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夏雨荷,外面的執法人員可還沒走遠呢。你現在選什麼?是跟我‘私了’,還是跟他們走一趟,走正規流程?”
他的聲音不大,卻宛如一把鈍刀,緩慢而穩妥地切入她的心理防線。
夏雨荷聞言,臉色瞬間變換得極快,眨眼之間便換上一副嬌俏迷人的笑容,宛如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輕輕走到張巖身側,柔若無骨地靠了過去,纖細的手指還順勢扯了扯他襯衫的衣袖,嗲聲嗲氣地開口:
“私了......是要怎麼了嘛~”
尾音刻意拉長,軟糯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然而張巖神情不動,只是微微偏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裡沒有一絲被撩動的波瀾,只有冷淡與諷意。
他抬手輕輕一甩,將她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撥開,語氣依舊淡然:
“那就跟我去酒店吧。”
話音一落,夏雨荷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眼底一抹慘白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來。
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似的,但卻沒有多餘的話可說。
這一步已經走到頭,根本沒有退路。
深吸一口氣,強撐著那份僅剩的嫵媚,她腳步微微發虛地跟了上去。
她只能在心裡期望著,對方能夠稍微憐香惜玉一點......畢竟,那個滋味,她已經十幾年未曾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