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趙德祿怒罵完,閻赴便站了起來。
“難道這些便不算政績了嗎?難道這些還不能證明閻某在任期間不斷在做事嗎?”
閻赴竭力扮演一個沒有根基和城府的卑微知縣,梗著脖子漲紅了臉,看的對面兩名州府官吏幾乎笑出聲來。
想不到這樣的螻蟻,還敢對著他們發火?
難道他到現在還不清楚,他們來到底是為什麼?
蠢材。
一個官吏,在朝廷裡毫無根基,現在都已經被放到如此苦寒之地做縣令,居然還痴心妄想著能做個清官,做出政績,步步高昇?
若是他這般為官,晉升一步,都絕無可能!
趙德祿冷冷開口,手中茶盞重重往桌案上一擺,發出劇烈聲響。
“縉紳在時,從縣納糧從不少繳,如今倒好,流民遍地,你這父母官當得可真體面!”
這句話落下,算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誰不知道當今這些流民是什麼地方來的,是什麼原因來的。
可如今兩人就是擺明了要往閻赴身上栽,明顯是吃定了這個小知縣沒本事翻身。
閻赴藏在袖中的拳頭攥起,眼底戾氣森冷。
他當然知道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背後是什麼,四家縉紳留下的數十萬斤存糧,近萬畝良田的地契、還有那些金銀細軟。
這些蠹蟲,百姓餓得吃觀音土時不見他們,現在倒聞著血腥味來了。
“下官......明白。”
閻赴突然佝僂了背,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
“後衙備了些土儀,還請兩位大人笑納......”
這就算是服軟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底興奮。
果然,拿捏一個小小的下品縣知縣,無非是仕途上稍微使一些手段。
鄭漣眼睛一亮,假意推辭。
“這怎麼好意思......”
說是這麼說,可一雙肥手搓動,興奮幾乎算是肉眼可見。
“另外。”
閻赴聲音更低了。
“孫家的宅院臨水,最是清幽。若大人不嫌棄......”
趙德祿突然湊近,口裡的腐臭味噴在閻赴臉上。
“聽說從縣的姑娘多是國色天香,不知曲樂之道又如何了?”
閻赴瞳孔驟縮,眼底的戾氣幾乎壓抑不住。
胃口倒是越來越大了啊,當真是讓人忍不住生出殺意。
“下官......這就去安排。”
閻赴低頭掩住眼中殺意。
在兩人得意笑聲中,閻赴終於緩緩走出縣衙,彼時他抬頭冷冷看著陰沉天色。
這世道,難怪都說嘉靖嘉靖,家家乾淨。
上面是五萬兩銀子買一根梁木的道君皇帝,下面是對著百姓恨不得敲骨吸髓的縉紳官吏。
這個世道,當真是從根子裡爛透了。
黃昏時分,閻赴獨自站在縣衙後院的古槐下。
閻狼匆匆趕來。
“大人,都查清了,鄭漣在多處下品縣有三處宅院,去年強佔了米脂縣五百畝好田,趙德祿更毒,去年大旱時倒賣官糧,延安府至少餓死三百人是因為他......”
“準備磨刀,送這些大人見美人。”
這一刻,閻赴看著府衙內的身影,已經如同看死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