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知縣年輕有為啊!走,去縣衙詳談。”
一位地方府衙正七品的官吏,品級上未必比閻赴更大,可偏偏是府衙來人,自是高高在上。
如今先是詰問,又是變臉,閻赴心中一清二楚。
無非是想試探自己,順便壓一壓自己的姿態。
可惜,用錯人了。
閻赴心底冷笑,面上卻興奮點頭。
“是,請二位大人隨下官前往縣衙。”
鄭漣和趙德祿坐在轎中,透過紗簾望著從縣城外的景象。
原本以為會近了城池,能看到餓殍遍野、流民哀嚎的慘狀,可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們眉頭一皺。
官道兩側,數百流民正揮汗如雨地挖掘水渠。
鐵鍬翻土,木夯砸實,叮叮噹噹的鑿石聲不絕於耳。
幾個壯年男子赤著上身,肩扛條石,喊著號子一步步向前邁進。
這群流民衣衫破爛,臉色雖仍蠟黃,但眼中已有了活氣,不再是那種餓得發綠的絕望眼神。
反倒是城外一路走來,十里之外的流民,那才是這個世道正常的流民。
為了一口飯,不要尊嚴的那種。
不遠處,一排新修的窯洞依山而建,洞口掛著草簾擋風,炊煙裊裊升起。
幾個婦人正從粥棚裡端出熱氣騰騰的雜糧粥,分發給老弱婦孺。
粥雖稀薄,但總歸能活命。
瘦骨嶙峋的老漢捧著碗,顫巍巍地跪下,朝著縣衙方向磕頭,嘴裡唸叨著青天大老爺。
轎子裡趙德祿眯起眼,低聲開口。
“這閻赴,倒會收買人心。”
他不信周邊都是糧荒,一個小小的下品縣知縣,反而能將一座縣城治理的井井有條。
多半是聽到自己等人要來,這才做做樣子,怕是過了這片土地,轉過角全都是乞丐餓殍。
想到這,趙德祿嗤笑一聲,沒再說話。
倒是之前一直高高在上的鄭漣假意讚歎。
“哎呀,閻知縣果然愛民如子!這水渠修得頗有章法,來年定能抗旱啊!”
跟在轎子外的閻赴是步行,並未騎馬,看起來反而顯得有些卑微,只是他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拱手開口。
“大人謬讚了,下官只是想著,與其讓流民餓死,不如以工代賑,既活人命,又利民生。”
鄭漣點頭稱是。
“若是大明上下,荒年都能有你這般的官吏,何愁百姓不安,閻大人雖然身在貧苦縣衙,但卻是真真正正能為聖上用心的。”
閻赴寒暄擺手,一臉慚愧。
鄭漣只看的冷笑。
蠢材!
修這些水渠能撈幾個錢?不如把糧食賣了,銀子落袋為安!
一行人繼續前行,途徑一處新建的村落,原本被火燒燬的茅屋,如今已換成夯土為牆、茅草覆頂的簡樸屋舍。
幾個孩童正在做野菜糰子,吃的不算好,可到底不像招地縣那般,百姓連樹皮都啃光了。
見到官轎也不害怕,幾個孩子反而好奇地張望,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甚至跑過來,遞給閻赴一把野果。
“閻青天,俺娘讓給你的!”
閻赴接過,摸了摸孩子的頭,轉頭對鄭漣道。
“這些流民安置下來,開春就能墾荒種地,屆時賦稅也能如期繳納,不耽誤朝廷正供。”
趙德祿愈發肯定眼前此人是在作秀,連帶著面上笑意也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