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狼認得這瘸腿的中年農戶,昔日從縣調查所有因為徭役致殘的農戶裡,便有他的名字,張流。
之前因為徭役致殘,還要拖著殘腿下地,面臨裡甲收稅,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一身幾乎只剩下骨頭嶙峋露出。
眼下倒是氣色紅潤,身子骨也明顯健壯了些。
張流有些不好意思,將手裡的包裹遞過去。
“閻捕頭,家裡養的雞下了幾個雞蛋,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勞煩你帶給知縣老爺。”
“咱家裡窮,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別嫌棄。”
一邊說,還一邊將包裹往閻狼懷裡推。
“雞蛋上的髒東西都擦乾淨了,讓知縣老爺吃點吧,不髒。”
像是害怕閻狼嫌棄,農家漢子漲紅老臉。
閻狼當真推卻了。
“張大哥,你們家不容易,你自己要補身子,孩子也小,別送東西了。”
張流這次急了,梗著脖子。
“要不是知縣老爺發放糧食,咱一家老小都快餓死了。”
“求你了。”
閻狼似乎愈發明白,大人之前為什麼要為這些百姓做那麼多。
至少這一刻,他覺得張流和最初見面時不一樣了。
上次瘸著腿的張流一雙眼睛更像是死水,而如今,他活的像個人。
閻狼提著六個雞蛋,站在夕陽下的田埂,看著張流離去的背影,雖仍是一瘸一拐,偏偏和一旁的禾苗一樣,充滿生機。
影子被金燦燦的陽光拉的老長。
閻狼笑著。
未來的路也很長,這樣的鄉親,會變得越來越多。
眼見著再走一段,便入了城,從城門到農家大院,途中會經過善堂。
從縣都知道,新任知縣心軟,對百姓很好,不光照顧農戶和鰥寡,甚至連那些沒人管的孤兒小乞丐都專門建立了善堂收養。
閻狼過去的時候,碰巧聽到這些乞兒正在僱傭的先生教導下認字。
倒是沒教導很多東西,只是簡單的識字。
閻狼站在窗外看著那些一筆一劃笨拙書寫的孩子,像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
這些孩子如果不是遇到大人,如今依舊是乞兒,依舊是沒有爹孃的孤兒。
不會有人在意他們吃什麼,房子漏風不漏風,能不能下地。
也許自己如果沒有遇到大人,也和他們一樣,不知道那一日便死在路邊,和那些流民一樣。
可現在,一切都開始變好了。
閻狼愈發覺得那個魁梧的大人在他心中巍峨起來。
從一開始知道大人決定造反,他就沒有畏懼。
大人說過,這個世道是不公平的。
所以那些縉紳地主家的孩子生來便高高在上。
所以那些朝中的官員對百姓,用的是牧民這個字眼。
所以路邊流民凍死的時候,他們可以拿著朝廷發下來的賑災銀子換來酒肉。
但現在一切得改變了。
因為大人,他們會一起讓這個世道變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