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口一個少年上身的麻布衣衫已經斷成絲絲縷縷,根本都不住冷風,灰濛濛的衣服上染滿了泥土痕跡,光著腳,腳趾頭冷的發青。
左手牽著一個女童,約莫三歲,穿的同樣破舊,身上還裹著一件厚衣服,但寬大的多,大概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也沒光腳,穿了一雙草鞋,正怯生生盯著廟裡的餅子咽口水。
“老爺,要丫鬟嗎?”
少年聲音嘶啞,嘴皮子也帶幾分龜裂,畢恭畢敬的開口。
“我妹妹很聽話,雖是三歲,但已能做一些農活。”
“您只要肯賞她一口飯吃,別讓她餓死就行。”
眼見閻赴無動於衷,少年猛然咬牙,跪下。
張煉瞧著這少年年齡大致與自己相當,骨架粗大,但肌體孱弱,回頭看了一眼閻赴。
“給他拿兩個餅,再送點熱水。”
閻赴從不是心軟的人,但這一刻,他腦海中想到的京師的女樂歌舞,繁茂往來的綢緞皮裘,還有嘉靖皇帝的香葉冠和鎏金絲織的道袍。
這樣滑稽又荒誕的世道,那些原本應該用來賑災的銀兩修築的宮殿裡,皇帝是看不到的。
少年接過餅子,楞住。
他求了許多人,這是第一個給他們吃食的大人。
於是少年狠狠磕頭,額頭在破廟灰塵堆積的石板上撞的砰砰作響。
“謝大人救命之恩,小人狼子願隨大人鞍前馬後。”
這孩子磕頭太用力,閻赴分明看到他額頭已有些腫脹,皺眉搖頭。
狼子大概是急了,要拉著想吃餅子的妹妹一同磕頭。
閻赴終於嘆息著。
“起來吧,以後就跟著我。”
篝火映照在少年狼子腫脹又滿是灰塵的額頭上。
閻赴只盯著那些明滅不定的光影。
這世道,兩個餅子就值兩條命。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名叫狼子的少年接手張煉的活,用陶罐將幹餅熬煮成糊狀,加了一點粗鹽,麥香氣濃烈,讓他直咽口水。
狼子的妹妹小笑三歲,竟也懂事的蹲在一旁添柴燒火。
一頓飯後,閻赴看著並肩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張煉和狼子笑了。
兩個手下,就有了起兵造反的念頭。
“哈哈,真是可憐。”
他搖著頭,粗糙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平靜矗立。
“但那又如何?”
他似乎始終保持這般自信。
這樣的世道,他已不光是為自己要一個公道。
於是他開始用記憶中的訓練法教導張煉和狼子,最簡單的辦法,站姿和並排行走。
“一二一......”
“腰挺直了,挺胸收腹,目視前方,雙手貼大腿。”
“走的時候,一定要保持步伐一致,以確保在最短時間內,完成整體的移動。”
“齊步走!”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夜色風雪中,閻赴一點一點糾正兩人形體姿態。
直到深夜,天色完全黑下去,才安排三人輪流添柴守夜,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