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兔兒,湊錢六十四文。
那些字樣本可以是六十文,也可以是七十文,但偏偏不多不少。
六十四文。
族老揉著自己腦袋,六十歲出頭的莊稼漢咧開嘴。
“好,好好考,不定咱村出個狀元老爺。”
揹著手離開的族老腳上還裹著泥巴。
閻赴一口一口吃著餿到發酸的油餅,手中信箋幾乎讓他心口也泛著酸味。
低頭的時候,油餅渣滓落在嶄新的官袍上,顯得格外刺眼。
閻赴吃完了最後一口餅,站起來。
他不在意做什麼官,可......他在意公平。
他盯著換下來的老舊衣服,一針一線都像是爹孃兄嫂,先生鄉老滿是期待的眼睛。
公平,踏馬的很重要!
閻赴的眼睛裡生出幾分火光。
他在意的是真正得到公平,哪怕不為自己。
為供養他,教導他的一村四百四十二名父老鄉親!
他對歷史上的大明很有好感。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到結束,煤山的樹上,都未曾失了骨氣。
可如今,他在嘉靖二十六年,只感覺遍體森寒。
喜怒無常的道君皇帝,在之後的歷史中,宮女的血肉紅鉛鑄成了皇帝的丹爐。
青州烽火連天時,皇帝正大肆收斂賑災錢糧修道。
嘉靖三年,廣東新寧反。
四年,西南岑猛反。
七年,平順陳卿,農民揭竿而起。
九年,古田舉旗造反。
十二年,廣東巢民,十六年,瓊州海島,十七年,福建永安......在為四十餘年,兩廣饑荒二十四次!
韃靼的鐵蹄踩在百姓軀體上時,哭喊聲裡,禁宮丹成。
夏言直言不諱,不迎合嘉靖修道被斬。
楊繼盛列舉嚴嵩罪狀,攔了嘉靖修道財路,嘉靖利用嚴嵩,再除。
種種畫卷浮現,閻赴低頭,再看一身藍衣官袍。
京城西坊的朱門內飄出炙鹿肉的焦香。
桌案上堆著太湖銀魚羹、蜜漬熊掌,青花瓷盤裡碼著胭脂鵝脯。
南來北往的商戶商摟著新到的揚州瘦馬,咿咿呀呀聽著曲子。
一巷之隔的茅簷下,老篾匠蜷在黴爛草蓆上哆嗦著。
五六歲的孩子趴在門邊,盯著對街高門大院倒出的餿飯咽口水。
義莊又抬進兩具餓殍,草蓆裹著的腳踝上滿是龜裂,已在發青。
這世道......退讓哪能得來公平?
閻赴昂頭,這位新科進士眼眸深處藏匿著最瘋狂也最熾烈光彩!
這世道!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