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不僅如此。”
趙渀祖孫,張煉,張耀祖等人原本後怕的情緒被疑惑佔據,一時間大院內目光都匯聚到閻赴身上。
“大家都知道,我昔日考中進士,名列三甲,朝廷讓我來從縣做縣令。”
“於是我帶著張煉,從京師出發,沿著廣昌,靈丘而來。”
“你們知道我在廣昌的村鎮看到什麼?”
“比趙家娘子大不了多少的婦人,抱著孩子坐在宗祠前面,大雪已到那婦人腳踝,她懷中的嬰兒凍的和鐵一般,青色的,摔在地上發出石頭的聲響。”
“她見到我,就那樣跪在地上,第一句話是,沒糧食了。”
閻赴站起來,看著趙渀,看著張耀祖,看著張煉,目光炯炯。
“誰收了他們的糧食?”
“告訴我?”
是啊,誰收走了他們糧食?
閻狼不知道,可他卻愈發期待,目光炯炯看向閻赴。
他知道,大人一定有答案。
閻赴衣衫在寒風中捲起,音調逐漸增大。
“還是那個村子,一個和趙家大哥年歲相仿的中年,帶著三個孩子,才兩三歲的孩子,抱著田鼠,滿嘴是血和皮毛。”
“他們為什麼會過上這樣的日子?”
“是因為他們偷懶,還是因為他們不夠勤勞?”
“還有你們。”
他伸手指著趙渀祖孫三人。
“家鄉發了大水,朝廷為什麼不治理?你們可有看到官吏抵達?”
“那些被沖垮的房屋和鄉親,在水裡還是在淤泥中,誰又理會?”
“朝廷只會告訴你們,沒有賑災的銀子。”
“那賑災的銀子在哪?我告訴你們!”
這一刻,閻赴站在人群中,站在院內篝火旁,聲音冰冷,揭開這個殘酷世道最後的遮羞布。
“皇帝修道的宮殿,一根樑柱從孟定府運到京師,便要五萬兩白銀!”
“一個內閣閣臣家中,光田產便有兩萬多畝!”
“紹興府的四個衛所,每年領取足額糧餉,但兵馬實際只有三成!”
“這個世道,為何如此?”
“那些坐在佃農,軍戶,百姓頭頂的官吏將領,生來就高高在上享受著你們的供奉,就應該低頭看著你們,罵一聲泥腿子,賤骨頭嗎?”
“告訴我,是不是,本該如此!”
閻赴眼眸血絲密佈,神情近乎猙獰。
若一兩人不公,告到衙門。
若一兩百人不公,告到朝廷。
若這個世道爛透了呢?
“殺劉覆文,你們還在害怕嗎?”
老軍戶趙渀忽然覺得脊背發涼,他只是這個世道最底層,見慣了世態炎涼,流民饑民。
可他從未想過,這個世道應該如何。
在他看來,活著便夠了。
書童張煉更是身軀一震,顫抖著抬頭,目光逐漸變了。
他自小跟隨張居正,以為如今仍是太平盛世。
但現在,閻赴的話和一路走來所見,化作雷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