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赴喊著號子,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士兵和流民們齊聲應和,幹得更起勁了。
閻天、閻地、趙渀等將領,也紛紛脫下外袍,拿起農具,加入翻地的行列,沒有命令,沒有強迫,一切......自然而然。
張居正站在田埂上,看著這一幕,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堂堂義軍首領,手握數萬雄兵,坐擁三府之地,竟親自下地,翻土施肥?
與最底層的流民、士兵同勞同作?這......這簡直是......亙古未聞,史書之上,何曾有過?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是本朝太祖?誰曾如此?
他目光落在那個魁梧的,穿著老舊衣服的青年身上,終於苦笑著。
這一刻,好友倒當真像一個真正的農家漢子。
日頭偏西,寒風更勁。
勞作了一天的眾人,又累又餓。
田頭空地上,架起了幾口大鐵鍋,伙伕們正忙碌著。
一口鍋裡,翻滾著熱氣騰騰、金黃噴香的小米粥,另一口鍋裡則是油汪汪、香噴噴的豬肉白菜燉粉條,肥瘦相間的豬肉片,翠綠的白菜,晶瑩的粉條,在濃郁的湯汁裡翻滾,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旁邊,還有一筐筐剛出籠、冒著熱氣的雜糧窩頭。
“開飯嘍。”
伙伕大聲吆喝。
“排隊,排隊,人人有份。”
士兵們,流民們,農戶們,立刻放下農具,排起長隊,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閻赴也放下鋤頭,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隊伍末尾,安靜地排隊,沒有特權,沒有插隊。
輪到閻赴,伙伕老李頭特意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燉菜,又拿了兩個大窩頭。
“閻大人,您辛苦,多吃點。”
閻赴笑著接過,倒也沒有推辭。
“謝了,老李,大夥都辛苦,都多吃點,吃飽才有力氣幹活。”
他端著碗,走到田埂邊,隨意找了個地方,一屁股坐下,毫不在意地上的泥土,拿起窩頭,掰開,蘸著香濃的菜湯,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得香甜,吃得痛快。
士兵們圍坐在他身邊,流民們也大著膽子湊近,大家一邊吃,一邊大聲說笑。
“閻大人,這豬肉燉粉條真香啊,比俺過年吃得還好。”
“那是,閻大人說了,吃飽了才有力氣打狗官兵,種好地。”
“閻大人,等這苞谷收了,俺......俺給您蒸大饃饃吃。”
“好,好,我等著。”
閻赴笑著回應,毫無架子。
張居正也領了一份飯菜,坐在不遠處。
他捧著粗瓷大碗,看著碗裡油亮的豬肉和粉條,看著身邊那些狼吞虎嚥、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計程車兵和流民,再看著那個坐在泥地上、吃得香甜、與眾人談笑風生的閻赴,心中百感交集。
寒冷,疲憊,泥土,汗水,這些本該是苦難的象徵,此刻卻交織出一種奇異的、溫暖的、充滿力量的氣息,一種名為同甘共苦的氣息,一種名為希望的氣息。
他低頭,咬了一口窩頭。
粗糙的口感,混合著菜湯的濃香,竟是他從未嘗過的美味,他抬頭,望向遠處暮色中漸漸亮起的燈火,再看向身邊這群充滿生機的人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歷史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軍隊......即便是大明一個小旗,也不會和這群‘泥腿子’同吃同住同勞作。
“大明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