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回春擺擺手。
“閻大人有令,黑袍醫館,義診施藥,只要成本,去吧,孩子要緊。”
“謝恩人,謝閻青天。”
另一邊,老乞丐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挪到桌前,伸出潰爛流膿的腳,漲紅了臉。
“大夫,俺這腳爛了半年了,能治嗎?”
年輕郎中毫不嫌棄,蹲下身仔細檢視。
“凍瘡潰爛,感染了,需清創敷藥,有點疼,忍著點。”
他動作麻利,用燒酒清洗傷口,剜去腐肉,敷上黑乎乎的藥膏,再用乾淨布條包紮好。
“好了,每日來換藥,記住,別沾水,別凍著。”
張軍醫叮囑道。
“謝大夫。”
老趙眼眶有些酸,他這病拖了好久,別的醫館不是嫌他的泥腿子,就是要大把的銀子。
“別動。”
大夫扶住他。
“回去好好歇著,門口有熱薑湯,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瘸腿的老趙捧著藥,一步三回頭,走出醫館,蹲在牆角,捧著熱騰騰的薑湯,小口小口喝著,渾濁的老眼裡第一次有了活著的溫度。
張居正默默看著這一切。
昔日朝廷也有官辦的惠民藥局,可惜早已名存實亡,成了官吏盤剝、倒賣藥材的窩點。
民間醫館診金昂貴,窮人只能等死,而這裡,黑袍軍卻將救死扶傷四字落到了實處,沒有口號,沒有標榜,只有實實在在的行動。
張居正繼續前行,他看著街道上,黑袍軍士兵依舊在清掃積雪,潑灑石灰水,清理垃圾死角。
幾個頑童在乾淨的街道上追逐嬉戲,笑聲清脆。
粥棚前,隊伍井然有序,伙伕大聲吆喝著,給每個排隊的人盛上滿滿一碗濃稠的雜糧粥。
工地上招募的流民、貧民在黑袍軍工吏的指揮下,熱火朝天地修復著城牆、疏浚著河道......黑袍軍沒有高談闊論,沒有歌功頌德,只有一項項具體而微、卻直指民生的新政,在無聲無息中改變著這座城池,改變著每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張居正回到府衙附近,黑袍軍密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張居正身邊,低聲稟報。
“先生,京師密報。”
張居正接過密報,展開一看。
上面詳細記錄了十日之前朝堂上嚴嵩與清流的黨爭,仇鸞“大捷”受賞,譚綸被申飭,以及高拱在營中祭奠張居正的訊息。
張居正捏著密報,嘆了口氣。
他看著密報上那些熟悉的名字,那些勾心鬥角的算計,那些顛倒黑白的捷報,再抬頭,看著眼前這充滿生機的街道,看著那些領到熱粥、領到藥品、有了住處、有了活計的百姓。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難以言喻的悲涼,瞬間淹沒了他。
朝廷還在為權力傾軋,還在為虛假的軍功彈冠相慶,還在將忠良視為草芥,還在醉生夢死。
而這裡,黑袍軍治下的河南府,卻在廢墟之上艱難而堅定地重建著秩序,播撒著希望,守護著底層百姓活下去的尊嚴。
“高肅卿,為我燒紙......”
張居正喃喃自語,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至極的弧度。
“也好,也好,那個翰林編修張居正,那個一心想著致君堯舜的張叔大,確實已經死了。”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府衙上空那面獵獵作響的黑色旗幟,眼神複雜難明。
“死在了這煌煌大明的夜幕之中。”
“活下來的,是閻白龜。”
“一個,只想看看這新天新地究竟是何模樣的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