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逼近靈蘭,眼底血絲密佈,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字來,“她的銀子?她賞我的?哈哈哈……”
他仰天慘笑,“我爹因她而死!她還敢來賞我銀子?!她賞得起嗎?!”
靈蘭踉蹌著退後了一步,臉色煞白。
她眼圈瞬間紅了,哽了一口氣才喊出來:“你父親之死,並非娘娘所為啊!刺客行刺,娘娘受了傷,險些喪命!此事與她何干?!你怎能,怎能歸罪於她……”
聲音到最後已經顫得幾乎聽不清楚,她咬了咬唇,死死忍住了眼淚。
可蕭惟安根本聽不進去,他眼神兇狠,“與她無干?!那場刺殺因她而起!我爹因此事才被逼而死!”
他的指節攥得“咔咔”作響,眼中怒意翻滾,“如今他卻連靈堂都不能入門!我求遍蕭家族老,卻連一口薄棺的銀子都不給我。如今你們卻帶著銀票來欺辱於我?”
他冷笑一聲,“收回你們的施捨!不送。“
靈蘭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你,你說得盡興,可你有沒有想過,娘娘也不過是個女兒家,又沒家世,宮裡血雨腥風,她孤身一人,能死裡逃生,難道是她的罪過?”
蕭惟安身子微顫,他望著靈蘭,沉默半晌,低頭揀起那張被他拍落的銀票,撣了撣上面的灰塵。
“你們回去罷。”他聲音很輕,似是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謝她這份好意。但請轉告她,我爹已經死了,我連孝衣都是討來的。她若可憐我,不必賞我,給我條活路就好。”
說罷,他將那張銀票,輕輕放在供桌上,再不看他們一眼。
他轉身走到父親的屍首前,緩緩跪了下去。雙肩微微顫抖,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覆著屍首的麻布上,砸得悄無聲息。
靈蘭看著他的背影,咬著嘴唇,鼻子一酸,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她輕聲開口:“娘娘說,她爹當年也是冤死的,連屍首都沒有。”
“她只是,不忍你也這樣。”
蕭惟安渾身一震。
他依舊跪著,但手指卻緊緊抓住了麻布的一角,幾乎將它拽成了死結。
謝如一轉頭看了眼廟外,低聲提醒,“時候不早了,宮門下鑰之前,咱們得趕回去。”
靈蘭點了點頭,謝如一轉身走了出去,她也快步轉身,跟了上去。
可到了門邊,還是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那跪在牆角的少年。
靈蘭猶豫了片刻,“娘娘還有句話讓我帶給你,人死如燈滅。活下去,才是你父親真心想看到的。
“你……好好保重。”她吸了口氣,“我也是從小便沒了父母的人。但我現在活得很好,你也可以的。”
她盯著他的背影,像是想把心底所有的溫軟都拽出來,“活著,真的沒那麼難。你信我。”
說罷,步伐飛快地奔出破廟,追上了謝如一。
廟門晃了晃,風捲進來,蕭瑟而陰冷。
蕭惟安恍若未覺。
許久後,膝蓋開始隱隱作痛,他緩緩抬頭,看向供桌上的那張銀票,正在風中微微顫動。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走前對他說的話,“安兒,這是為父自己的選擇。不要記恨,好好活下去。”
他的喉頭動了動,眼角的淚痕尚未乾透,又被新的淚水漫過。
那個正得寵的娘娘,居然說的跟父親一樣。
他的嘴角一點點牽起,似笑,更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