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裡的火燒得正旺,殿內檀香絲絲繚繞,一片靜謐。
陳嬤嬤屏著氣息,悄悄合上門扉,輕得毫無聲息。
她走近榻前,低聲回稟,“太后,今日早朝,聖上下旨,重審葉清辭巫蠱舊案。由張廷芳大人主審。張大人退朝之後便閉門謝客,說是要避嫌裁斷。”
趙太后倚著細繡軟枕,手指緩慢的一推,一撥,捻著一串老檀珠。
“避嫌裁斷?”她嗤笑一聲,手中未停,“他避的是,幾個世家會插手他查案罷了。”
陳嬤嬤低著頭,“溫家在京中樹大根深,溫貴妃本是溫家的掌上明珠,如今更是高居后妃之首。“
“蕭家自詡清流世家,聲望極高,為天下讀書人所仰慕。”
她頓了頓,“兩年前張大人的嫡長子娶了蕭家的二姑娘,且已產下一子,如今這兩家的關係,千絲萬縷。皇上將查案之事交於與張大人,其用意不言而喻。“
“趙、溫、蕭三家鼎足而立已有數載,皇上驟然要嚴查舊案,許多大臣私底下都猜測,這是皇上要藉機打破格局,收權獨攬。
趙太后緩緩將手中那串檀珠收起,語氣悠然,“哀家的好兒子啊!”
“奴婢打探到,大理寺那邊今日便已經將當年的相關記錄送去了張大人手中。“
“太后,您可是趙家的依仗,雖說多年來您安坐深宮,穩如泰山。但聖上若真有此意,也不可不防啊。”
屋內空氣凝滯,炭火明明還在跳動,房中卻莫名地冷了幾分。
趙太后指骨不疾不徐地扣著几案,喃喃自語,“這些年他穩坐江山,世家皆對他畢恭畢敬,從未出半點紕漏。他如何便動了這番心思?”
陳嬤嬤低眉斂眸,“太后,皇上這樣做,會不會是,為了昭淑容?”
“這位昭淑容可是葉清辭之女啊,如今又聖眷正隆。前些日子,老奴跟您回稟過,聖上賜了不少昭華宮的舊物給這位淑容娘娘,甚是寵愛。”
趙太后的手指微微一頓,思索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昭和已逝多年,聖上依舊對她痴心一片,斷不會移情他人。”
她唇角勾起,語帶不屑,“這後宮裡的女人啊,待久了,最後都是一個模樣。這位昭淑容,她是葉清辭之女又如何?不過只是仗著新鮮罷了,皇帝才對她另眼相看。”
陳嬤嬤為她添了一盞茶,“太后所言極是,那咱們?”
“咱們?”趙太后面無表情,“不必理會。主審既是蕭家人,那就且看蕭家如何應對罷。”
“今日退朝後,蕭家二爺遞了帖子,要進宮請安呢。”
“蕭敬之?”
“正是。”
趙太后將茶蓋輕輕一撥,瓷蓋和杯沿擦出一聲脆響。“蕭家的動作不慢啊。”
她眼角微挑,“溫家呢?”
陳嬤嬤微一怔,旋即低聲道:“溫貴妃剛被罰俸一年,李來福死在禁言房,林淑容打入冷宮,景和宮的內線當眾杖斃,她羽翼剛折,此時應當不會再有異動。“
她頓了頓,又道:“溫貴妃這一次,傷得不輕。”
趙太后慢悠悠的道:“她羽翼折了也好,這些年她聖寵不斷,風頭獨佔,難得如今皇帝有了新寵,後宮不再是她一枝獨秀。百花齊放,才是哀家樂見。”
隨後她從案邊取出了一本《心經》,輕輕翻開,手指點著上面的小字,一句一句輕聲唸了起來。
陳嬤嬤識趣地退了半步,躬身垂手立在一旁,不再出聲。
檀香繞著簾帳繚繞,佛音斷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