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初上,體仁宮內一片寂靜。
沈長昭揉了揉眉心,將手中最後一道奏摺放回案上,指節輕敲桌面,視線落在案角那隻精美的食盒上。
紫檀質地,雕工精細,紋路隱現山水遠岫,中嵌一方洮河玉,色若春水,柔光溫潤,一看便知出自名門之手,正是日間溫若昭送來的。
裴景行立在一旁,屏氣凝神,小聲回稟,“昭人娘娘送來的,說是親手所制。”
沈長昭眼神微動,裴景行會意,上前揭開了食盒的蓋子,將裡面的東西一一取出,放在皇帝面前。
香氣撲鼻而來,冰涼的甜潤如夜雪初融,一時間竟讓人胃口微動。
一碟桂花酥月,金黃酥鬆,綴著點點糖霜,似初雪落簷,煞是好看;一盞冰玉羹,晶瑩剔透,狀如冰雪,浮著幾粒銀杏果仁,完美無瑕,色香俱全。
沈長昭看著,沉默了一瞬,忽地輕哼一聲,“溫家出手,向來不手軟。”
他頓了頓,片刻後,又淡淡落下一句,“可惜心太重了。”
皇帝沒再開口,眼神落在案上的几案小屏上,屏上白貓蜷著身子睡得正香。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點了點貓尾,嘴角不自覺泛起一絲笑意,“旁人做得太滿,便露了痕跡,反顯刻意。她倒好,隨手繡了個貓便給朕送了來,連討好都這般敷衍。這麼個小東西,明明不動,卻比活物還勾人心魄。”
他語氣極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眾卿媚上如工筆,唯有她,如此潑墨寫意。“皇帝微微一笑,”這抓不牢的活氣,偏叫人放不下。”
燭火爆了個燈花,映得他眼中笑意流轉,\"去,把庫房那匣子南海珍珠,換成魚乾給她送去。\"
裴景行忍俊不禁,低頭稱是,順手將案上絲毫未動的糕點湯羹收回食盒,提起,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紫宸殿中。
百官分列,朝事將盡,殿外內侍低聲通傳:“啟稟陛下,蕭相求見,稱有要事稟奏。”
殿內頓時靜了一瞬,眾臣面面相覷,悄悄交換眼神,蕭正山身為首輔重臣,不知何故,已有數日未曾上朝,今日亦是如此。
如今早朝將盡,怎的反而要求見陛下?
若當真有何私要之事,也該私下求見,百官皆在,眾目睽睽,看來今日這要事,非同尋常。
高座之上,沈長昭捻著指間玉珏,眸色微收,半晌才落下一字:“宣。”
片刻後,蕭正山大步走進殿中,跪在地上,烏袍鶴氅,銀髮如雪,神情沉重。
“老臣家教不嚴,鑄下大錯,特來請罪。”說罷他以頭搶地,痛心疾首之色溢於言表。
話音一落,百官一片譁然,紛紛變色,蕭相!請罪?
沈長昭緩緩抬眼,面色如常,未發一言。
蕭正山對周遭一切仿若未覺,“月前,裴公公傳陛下口諭,以刺客口供為證,就春獵行刺一事,令蕭家自查。“
“臣不敢怠慢,閉門月旬,徹查族中全部人等。幾番查驗之下,已有定論。確有一蕭家宗室子弟,於春獵之際,私僱死士,冒天下之大不韙,行刺後宮妃嬪。”
一語既出,有人驚撥出聲,有人倒吸涼氣,滿殿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