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午後,陽光倦怠地浮在寺中的經幡上,竹簾被風輕輕掀起,又慢慢落下,簌簌作響。
沈長昭自太后處用過午膳,回到自己的禪房,憑欄而立,望著滿院的松柏,若有所思。
直到裴景行捧著茶水走進來,“陛下,喝口茶罷。”
“放那兒吧。”
皇帝聲音不重,幾乎沒什麼起伏。
裴公公輕手輕腳將茶盞放到桌上,隨即退到了一旁,屏息垂首,畢恭畢敬。
屋裡靜得出奇,連風聲都格外清晰。
也不知站了多久,才聽到皇帝低低地念了一句,“今日,她倒是叫朕意外了。”
裴景行愣了一下,心中盤算著,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說的是,昭容娘娘?”
沈長昭這才轉過身來,走到桌旁,端起茶盞,慢吞吞地開口,“她說,若人人皆因自身之險而不言,早晚有一日,擔這因果的,便是朕。”
說到最後一字時,那盞茶的蓋子輕輕一響,被他用手指敲了一下。
“她一個後宮嬪妃,竟能有如今見識。這般為朕思慮,還膽敢開口勸誡,叫朕如何能不動容。”
裴景行心中一凜,皇帝今日講話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了述思熟慮。
這樣的時候,可不能胡亂接話。
裴景行小心回應,“娘娘是個心裡明白的。且娘娘待陛下之心,一片赤誠,非尋常人可比。”
他頓了頓,言語中略帶幾分讚賞,“這般膽識,可不是宮裡隨便哪位主子都有的。”
沈長昭喝了口茶,緩緩摩挲著手中茶盞,似是想起了什麼,“你可還記得,昨日她那一指,‘是蠟,不是血’?”
“奴才如何能忘!當時一片混亂,何人膽敢上前?唯獨昭淑容神色不變,如今想起來,娘娘走過去那一刻,老奴看得這心裡都打顫呢!”
“她是膽大。”沈長昭垂眸看著茶盞,“不但膽大,還心細如髮。”
他唇角微微勾起,面露微笑。
裴景行瞧得清楚,皇上這是,對昭淑容更加動心了。
“是朕……輕看她了。”
話音落下,窗外風正起,簷角的銅鈴晃動,聲音清脆,在一片寂靜中尤為扎耳。
裴景行怔了一瞬,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陛下?”
沈長昭盯著屋內書架上的卷卷佛經,語聲低微,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朕起初以為,她不過是仗著朕的恩寵,才膽敢言語無忌。“
“後宮婦人,恃寵而驕,朕,早已習以為常。”他頓了頓,眼尾微垂,“未曾想……她卻是思慮長遠。如此不顧自身榮寵,只一心向朕。”
“她明知自己所冒的是何等大險。”他指尖輕敲桌面,“卻不在意自己的恩寵,執意向朕進言,朝中大臣都未必有此膽量。”
裴景行微笑著點頭,“陛下所言極是。陛下身邊有娘娘這般佳人在側,實是後宮之福。方才午膳時,連太后娘娘都對昭淑容讚賞有加。”
窗外陽光明亮,沈長昭抬眼望去,聲音依舊低沉,“後宮諸人,私心甚重,為了自身恩寵和家族榮耀,哪一個不是對朕心懷算計?“
“唯有她,待朕一片丹心。她待朕的真心,同昭和一樣,純善熾誠。“
他指節收緊,輕釦案面。“她不但長得像昭和,待朕的真心,也像極了昭和。”
裴景行心中猛地一跳,緩緩低下了頭,不敢再接話。
皇帝卻似未覺察到他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昭和,像一泓雪山上的泉水,清洌純澈。她是那種,只須一眼望過去,便讓朕心生憐惜。”
沈長昭的目光,緩緩落回桌案。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