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活一陣子”,是晉昭王大發慈悲。
似南平這樣的人,分明是罪敵之後,卻不知收斂,先是挾持太子,挑唆生事,繼而裡通國外,不止引入中山君,要踩著大明臺上位,還與燕人一同禍亂晉陽,這樣的人,原是罪該萬死的。
謝玄留她,她該感恩戴德,該拜謝晉王嘉惠,該識時達務,見貌辨色,該趕緊把這隻炙耳吞嚥下去,好求得活命的機會。
可真是有些想不到呀,南平這惡毒又刻薄的人,竟也會有情真意切的時候。
她也許能為趙宜兒生吃旁人的耳肉,卻無法在清醒的時候吞嚥一母同胞又相依多年的姊妹。
苦難臨不到自己頭上時,永遠都不知道到底有多痛。
被鉗住的人想搖頭,卻搖不了頭,說不出話,也就出不了聲,告不了饒,唯有淚水在眼角處閃著火光,一行行地往下淌來。
杏腮被耳肉塞得鼓鼓的,哭得雙肩抖顫。
平日裝得楚楚可憐,再多的可憐也比不上眼下,眼下的南平才是真正的可憐。
趙媼見阿磐神色憮然,不由地壓聲提醒,“趙氏姐妹罪有應得,娘娘可不要可憐她!”
不必可憐,阿磐知道。
為了前朝與後宮的安定,為了謝玄和孩子們的周全,趙氏姐妹遲早也是必死的。
關伯昭扭得盡力,司馬敦低垂著頭不忍看。
南平也許以為再僵持片刻,再拖延片刻,眼下的死局也許就有了轉機,因而不吃,因而僵著。
那人的耐心就要耗盡了,皙白的手鬆開,低笑一聲,“不吃,便剖腹吧。”
是了,君命既出,就沒有收回的道理,這隻炙耳今夜就必得進了南平的肚子不可。
關伯昭道,“司馬,借刀!”
不管司馬敦眼底是如何不忍的神色,聞聲也就立刻提刀過來了。
南平大驚,驚恐地瞪大眼睛,渾身驚顫,顫得不能不已。
似她這樣惜命的人,究竟吃耳還是剖腹,她知道如何權衡。
謝玄說要剖,就定要剖。
因而瘋狂搖頭,瘋狂掙扎,“不要!不要..........”
一開口,就把炙耳掉落地上。
這撕扯的空當,有黃門侍郎進殿,說,“啟稟大王,華音宮來了個呂婆子,說是入了夜,怕趙國夫人受涼,因此特意送來了斗篷。”
哦,呂嬤嬤。
大抵覺出了不對勁,因此特意來探個虛實。
掙命的人總是耳聰目明,渴求一切能活命得救的機會,因而聽見了呂嬤嬤,張口便要高聲尖叫。
然關伯昭比她還快。
掉落地上的炙耳被拾起來,一把就塞進了南平大張的口中,那“啊”的一聲也就化成了一聲的極低的嗚咽,有粗礪的大掌一把覆上去,於是那極低的嗚咽也沒有了。
不能喊人,便極力地掙扎,極力地踢蹬,便拼盡力氣,想盡法子,也要去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掙不開,就伸長腿去欲勾倒燭臺,踢倒烤架,踢到一切能發出奇怪聲響的物件來。
南平那雙腿多厲害啊。
先前在宗廟,阿磐就吃了這雙腿的苦。
這雙腿曾一下就踹倒了生了鏽的燭臺,砸中了她的脊背,砸得她全身骨頭都要散了架,也因此迫得鬆了手,不然,早在宗廟那日就定把南平掐死了。
也就不會再有後頭的事了,謝密不會痴傻,她與謝玄也不必離心,也就更不必有什麼癘風,有什麼趙國夫人了。
這世間事就是有這麼多的巧。
可與呂婆子聯絡的機會,豈會有人給呢?
關伯昭與司馬敦,一人鉗住南平的雙腕,捂住南平的嘴巴。
一人摁住南平的雙踝,一手持著寒光閃閃的刀。
謝玄笑,他笑得那麼好看,一雙酒窩多迷人啊,可笑得冷峭,笑得南平脊背生涼,愈發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好奇地問話,“那麼喜歡來,怎麼就想走了?”
是啊,南平那麼愛來大明臺,自從宗廟回來,跟著謝玄進殿開始,就一次次不請自來。
他都知道。
南平豆大的淚珠骨碌骨碌地掉,可那人輕描淡寫了一句,“趙國夫人爐旁炙肉,要什麼斗篷。”
是了,殿內豚肉焦香,燕人瞧不出什麼破綻。
黃門侍郎心領神會,這便躬身退了出去,片刻又進得殿來,“大王,婆子又問,夫人什麼時候回華音宮去?”
那人輕笑一聲,“急什麼,孤還要寵幸趙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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