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乍然而起的尖叫穿透了大明臺厚重的殿梁與飛簷,率先認出這左耳的是南平。
適才還羞答答的美嬌娘臉色煞白,白得像個鬼。
偏偏雙眼通紅,目眥盡裂,似要淌出血來。
尖叫,尖叫,厲聲尖叫著。
踉蹌,踉蹌,踉蹌摔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
許久也只說得出一個“啊”,旁的話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南平與趙宜兒一起長大,朝夕相見十五六載,後來相依為命一同跟著謝玄到了魏地,趙宜兒的耳廓痣相什麼樣,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大明臺這地方,可真是克南平。
哦,也不止南平,還克殷靈運。
殷氏曾在這一絲不掛,臉面丟盡。
南平也有這麼兩遭。
一遭被一腳踹飛,掛上了燭臺,被人抬走。
一遭就在此刻,就在此地,就在此地看見了姊妹的左耳。
南平不敢置信,卻又不敢近前,只抱著頭,掩著面,又哭又駭,哭得喘不過氣,“啊——宜兒!宜兒.........為什麼!為什麼啊!啊——”
那人鳳目犀利,眉梢眼角閃著十分危險的光,“趙氏,你可知孤的夫君母后當年就在這裡,是死於誰手嗎?”
南平摁住心口,她此刻必定鑽心蝕骨,也必定碎肝裂膽吧,“不..........不...........平兒不知.........平兒有什麼錯..........宜兒又有什麼錯...........”
來時的體面可還有分毫?那桃粉的綢緞與煙青的薄紗在她身下皺皺巴巴,皺成了一個笑話。
那金尊玉貴的趙夫人瘋狂地搖頭,駭得一步步往後退去,“啊——啊——”
旦見謝玄迫上前去,一把扼住了南平的手腕,銀箸夾起左耳,似夾住了一塊待烤的豚肉,“今日請你吃炮豚,你不妨,也嘗一嘗趙氏的炙耳吧。”
趙宜兒的左耳就在南平臉前晃盪,南平又駭又懼,眼淚哭花了精心雕琢的妝面,被取了鳳釵的新發髻也已經亂七八拉糟,一雙瞳孔被銀箸裡顫動的肉耳與鐺珠驚得失了神色,她大聲尖叫著哀求,“不!不!不要!大王..........不要..........宜兒才十五歲,不是宜兒!不是宜兒啊!”
那人挑眉笑,審視著花枝亂顫的趙夫人,“不是宜兒,那是誰呢?”
可南平不敢說。
她不敢說是燕人,不敢說是四方館裡的人,不敢說是她唯一能倚仗的姨母。不說還有救,說了可就神仙也幫不了她了。
是夜,她也沒有幫手。
關伯昭請人的時候一個宮人婢子都沒有帶,就連抬那座粉色步輦的都是建章宮的小黃門呢。
乳豬的焦香仍舊四下溢著,冒著滋滋的油花,那人已順手把左耳扔上了烤架。
那隻漂亮的左耳在烤架上彈跳數下,發出了驚顫顫的聲響。
南平駭然大叫,“不要!啊!”
整個身子不要命地朝著烤架撲去,炭火把耳朵烤得噼啪作響,呼啦一下竄起來高高的火苗,吞噬了那隻血糊糊的耳,繼而炸出來滋滋的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