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角落的潛伏者

第1章 喧鬧

清晨的陽光從窗簾縫隙中透進只開了一半燈的房間,平時喧囂的昱州市公安局第三支隊辦公室難得清閒,甚至安詳到足以讓人下葬。

傳真機紅燈閃爍,空調外機呼呼作響,空氣中卻還瀰漫著齁甜大於清苦、刺鼻多過醇香的速溶咖啡味。陸遙裹著寒風猛衝了進來,企圖暢享中央空調的溫暖,剛深吸了一口空氣,卻險些被那股濃厚的香精味嗆出了毛病。

她左手提著果籃、右邊挎著電腦包,負載可觀,但僅需五秒的休息就再次精力十足,第一眼看到熟人攤在椅子上的背影,詫異開口:

“邵哥你都開始睡回籠覺啦——這班是終於上不了了?”

邵梓揉了揉泛著紅血絲的眼睛,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扭頭就看見這貨正盯著桌上東西兩眼放光,完全不是真的在關心自己,沒好氣道:“自己拿,榴蓮包子對吧。就你有這愛好,沒人和你搶……”

陸遙不在意說辭,只知道識食物者為俊傑。剛抓著的果籃被隨手拋棄,發出哐嗆一聲,歪在地上見證了自己短時間內的搬運工以飛一般的速度逼近處於絕對靜止狀態的捕獵目標。

“噓!”這動靜實在不小,邵梓連忙指向隔壁桌趴著的傢伙,“不想清靜了?”

陸遙驟然一驚,探頭瞟了過去。桌上趴了個倒頭就睡的人——只是有一點不太對頭,陸遙發現這貌似是她的桌子,這人還不是他們第三支隊的成員,完全是個可惡的入侵者。

而在桌面最顯眼的地方,胡亂撕下的便籤紙上還用紅色圓珠筆烙下了兩個飄逸傳神龍飛鳳舞的大字:

“別吵”,還有後續的三個感嘆號。

筆鋒犀利且凌亂,顯然寫字的人當時心情易燃易爆,恨不得把圓珠筆揮舞成裁紙刀。只是陸遙很難不注意到,這張便籤紙是自己捨不得用一直屯著當擺設的角色周邊,邊角處小人的雙馬尾都被截成了兩半,不由得癟了癟嘴。

衡量發覺實在惹不起,陸遙開始用手勢衝邵梓比劃,一通搗鼓還真給他看懂了。

意思應該是:她怎麼在這?

邵梓自問有心理上的包袱,做不到陸遙這種生動形象的交流方式,直接招她過來解釋:“昨天那案子不是結了嗎。死的好歹也是她偶像,下班就跑到我們這自己研究……”

“這人昨天說那小說家晚節不保早把他的書都當麻袋扔了,然後轉頭過來自主加班?”陸遙鼓著腮邊吃邊叨叨,不過音量也很小,“如果這樣她可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傲嬌。”

“我建議你少說閒話,”邵梓聳肩,“性格方面我保留意見,但這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誰知道聽不聽得到。我們能防備她偷泡麵調料包,但你實習有特殊的跨部門審批流程——這傢伙能找藉口讓你把全市後半年的巨人觀都鑑定一遍。”

邵梓好心,但理性勸阻不影響出於報復情緒為一些雞鳴狗盜的瑣事吐槽,交換一些平時被一人成軍的邪惡勢力所支配積攢的怨念。

講到激動處,為自己調查能力志得意滿的陸遙像個猩猩一樣無聲揮舞雙手。就這時,滾輪滾動的細聲再次響起讓兩人動作同時一僵。

陸遙工位用的是她自備的電競椅,她聲稱自己坐在這個牌子的椅子上才能更高效的反應和思考,而花裡胡哨不符合場所氣氛的地方都被她用珠光漆diy塗上了五彩斑斕的黑色。此刻,滾輪隨重心轉移發出了微妙的響聲,因為無聲萬向輪自帶的‘靜音’效果,反倒顯得更加瑣碎:在寂靜空間裡如果加上bgm,監控攝像裡估摸著能生產一部別開生面的恐怖片。

剛才尤為囂張的兩人神情異彩紛呈,特別是陸遙脖子僵硬,暫時只能看見眼前邵梓略顯尷尬的面部表情。

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小陸同志,你是對調查結果有意見還是對我佔你地盤有意見?”

這貨完全沒給人否定的餘地,意思或許是這名頭認就認,不認也得認——姓莫的從來都自恃照世明燈,一張口就意味著明察秋毫,所以無論說什麼話從來都和陳述句沒兩樣,不存在真正詢問的意思。

“沒沒沒沒……沒意見!”陸遙用袖口淺擦了嘴,但一秒一變的嘴臉實在不正大光明,“我今天到的早吧!吃水果嗎姐?這果籃劉叔說是特別給我們三支隊的,我看著特甜!”

陸遙的賣乖那叫一個嫻熟,早已經養成習慣,也時常能在不慎侵犯他人隱私時藉此矇混過關。但莫雲晚不吃賣萌討巧這套,斜了做作的新人一眼假意握手言和接梨,實則趁著陸遙惶恐的半秒揉亂了她的短髮,讓今早拿風筒凹了一個炫酷造型的新人刑警驚異地嗷嗷叫。

這個點,其他人也陸續到了。

邵梓自然沒法補他的美容覺,順利進入了老媽子狀態,按著請假的人數,前後分發桌上堆積的早餐,甚至還帶給莫雲晚一些,“這裡多幾份燒麥,就是沒有豆漿,你也來一份?”

他順手扔了一袋子備好的早餐給蹺著二郎腿歇息的莫雲晚,姓莫的也頭也沒回就聽著風聲抬手接下,同時也想起了什麼,頗有興味的瞟了過來,“又是誰無事給你們獻殷勤?”

“……這些都是梁隊剛才帶過來的,他剛放下東西又有事走了。”

“我就說呢!老大竟然現在還沒到。”陸遙搶不過座椅便和個蘑菇一樣蹲在地上,疑惑時歪歪腦袋看著手裡的包裝袋陷入沉思,“怎麼突然這麼大方?每次他看我拿著這家店的包裝袋就在那直皺眉——花的又不是他的錢,搞得我早餐開銷超過十塊感覺和犯了法似的。”

邵梓嘆氣,“大概忽然覺得,有事也要好好對待我們這些不分晝夜被使喚的可憐人?”

“如果是姓梁的,大機率沒幹好事提前報備。他不是就擅長這種單方面的將功補過?”莫雲晚一邊吃早餐一邊製造陰謀論,不客氣地嘖了一聲,“虛偽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隨口蛐蛐完人家頂頭上司,莫雲晚很不客氣地靠在陸遙的電競椅上,完全沒有適時退位讓賢的意思,簡直像回了自己家。她剛把工作必須捂起來的長髮披在耳後,還有閒暇在玩著自己的皮筋——看上去很有順手翻個花繩,或者做個彈弓把手邊什麼彈出去的興趣愛好。這貨真是個奇人,也沒見過誰把原裝的黃色塑膠橡皮筋當發繩的。估摸著是昨晚擺弄證物袋時隨手拿的,而她就這麼戴著趴在桌上歇了幾小時,也不嫌橡膠味重、頭髮勒的慌。

“……我覺得頂多是那家店搞優惠,比如大生意送會員。”邵梓本來還想要不要融入,猶豫了一下才開始替人辯解,“而且老莫,由你來說別人精緻利己,是不是太雙標了?”

身為副手,他倒不是真這麼天真,只是出於唇亡齒寒的老祖宗智慧,擔憂罵完領頭羊風水輪流轉下個輪到他。莫雲晚倒是嘖了一聲,“起碼我還比較誠實。我就是自私自利的討厭鬼,有問題嗎?”

這句話著實鏗鏘有力,而且莫雲晚的神態表情裡沒有一絲反省或者謙卑的意思,甚至透露出一種隱隱約約的引以為豪,把邵梓都整不會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怎麼可能!那家店排隊都排不過來哪用得著促銷。”陸遙還在有理有據地反駁,忽然一驚,“等等,老大總共買了足足三個榴蓮包子!就我有這愛好……是我要涼了嗎?”

“最多是差遣你去做苦力去幫二支隊翻垃圾箱,權當積累經驗。不過有萬一我可以繼承你的遺志——榴蓮包子外照單全收。容我問問能盈利多少?”莫雲晚抽了兩張紙擦指甲蓋,慢條斯理的清理了最後一點間隙。

陸遙對榴蓮包子的愛好著實獨特。很多人都有懷疑那家警局旁最矜貴的包子鋪之所以至今堅持售賣如此黑暗料理,是不是因為陸遙一人憑藉忠實的愛好承包了所有銷量。

“我倒是覺得,梁隊只是單純地體恤下屬——好不容易非常細心針對所有人的個人需要帶了早餐三件套。做這種事很辛苦也很費神,還要受這種揣測實在冤屈。”

另一個聲音在眾人背後響起。

陸遙正想譴責是哪個不合群的一點不會讀這裡快活的空氣,轉身一看把話又吞了回去。

因為梁安梁支隊長本人正從門口處走了進來,剛實現了自己親口為自己開脫還毫不臉紅的驚人成就,風塵僕僕,表情略有些微妙。

“回來就聽到有人編排我……我是不是來得不太巧?”

梁安實在很對得起旁人的譴責,有仇當場就報。來都來了,他還非要捎帶著外面直灌進來的寒風,寧可糟踐自己也要殆害他人,在一片寂靜當中維持這個狀態整整一分鐘,以致原本用落後的空調裝置艱難灌滿暖氣的房間溫度驟降,大家不說有福同享、必然有難同當。

然而他明明在訴說委屈,此時嘴角卻不知道因為什麼總是噙著不明緣由的笑。

梁警官年方二十七歲,卻是時任昱州市總局刑偵第三支隊支隊長,在這個職位上可以說是極特殊的情況——這個年紀實在太輕,大多數情況下都難以服眾。但他恰好在一起大案裡立過大功,又正趕上上一任支隊長忽然離職撂了挑子,才有了意外高升的基礎。如此晉升來得太過巧合,已經到了容易引起陰謀論的地步,但也有相對合理的解釋:

狗屎運。

前任支隊長在案件調查過程中毫無告知的離職,梁安作為副手臨危受命才頂替上了這個位置,隨後馬不停蹄接連破獲了幾件大案和塵封懸案才轉了正。按旁人的說法,這應當是祖上積德走了運再加上實力過硬才有的結果。

不過這也不意味著他就這麼順理成章的有了所有的權力,畢竟三支隊是一個相當特殊的支隊,因為最初架構便是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至今人員數量上更適合稱為小組,總需要向隔壁二支隊借調人手。作為實權有限但有用的昱州市刑偵支隊長,梁安這個人只有他那過於和諧安定又樸素的名字最平淡無奇——只求安定的字義實在與刑警這個職業不太搭界,卻恰恰和梁安個人風格相符。他完全不在乎僭越風險的圍牆,但是在慎重確認沒有更好選擇以後。而他的考量往往細緻周全到某種超出常理的境界,縝密到讓人挑不出一絲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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