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當然不可能做搶人電腦這麼宣揚暴力破壞形象的勾當。陸遙貪玩但不影響工作,這一點早在從警校把這位人才挖走的時候他就瞭解過,而且電腦還是在專業人士手上更有價值。小動作只是為了多少鞏固一下自己的權威,嚇一嚇天不怕地不怕的下屬。
他現在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現在已經是正午,陽光熾烈。
李烈鈞的通訊錄中只存有他死去的父母的電話號碼,各種社交軟體裡也只有大學時代的同學老師,而且幾年來從未有過一句話的聯絡。只有組織同學聚會的聯絡員同學曾經堅持不懈每年在同一個月份對他發出同學聚會的邀請。
這種可歌可泣、鍥而不捨的精神因為群發簡訊的功能形成一度發揚光大。但或許由於從未收到過任何回覆,簡訊的幾毛錢也能算作錢、幹部同學的脾氣也算脾氣等可能出現的諸多原因,打去年開始,這種訊息也停止了。梁安不是喜歡相信巧合的人,但介於調查得出的溝通頻率太過可憐,也不會貿然將其視作“李烈鈞性格孤僻”之外的線索。
由於李烈鈞已經沒有了直系親屬,關係最近的親戚——他的表叔也僅僅和他有過小時候的一面之緣。那位大伯還挺厚道,哪怕上次見到這位便宜侄子的時候對方還是個嬰兒,據說要從遙遠的另一個城市趕來為他收屍,同時也口頭允許瞭解剖的進行。
李烈鈞的屍體被運回了局裡,經過檢查有了初步的瞭解。在本部等候屍體並且早早投入工作的莫雲晚剛打來電話,就被緊急徵用,來雲參加了這一場短暫的會議。
現在,時間也僅僅是到了下午。
一些基礎的地毯式勘查由技偵進行,梁安帶領的隊伍時間管理一向極致,不知從誰那裡聯絡好臨時借用了保安值班亭。保安值班亭的休息室還挺寬敞,隔音也不錯,該說不愧是規劃上的高檔小區——物業管理雖然沒有人手,底子還是在的。
“他的確是死於失血過多。總共從背後被刺了三十七刀,兇器應該是同一個,刃上有鋸齒的匕首。下刀很狠,前幾刀造成的每個傷口都是穿刺傷——兇手大機率是個強壯的成年男人,當然,不排除少部分經過特殊訓練的女人。”
莫雲晚電話中的敘述毫不拖泥帶水,也留有恰到好處的餘地。摒棄個人品性和某種私人恩怨以後,她就是整個局裡最縝密嚴謹又不失創造力的法醫——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力超越了有數十年法醫經驗的前輩。
“其他的話,非要說特別,這個人實在有點缺乏運動,不太像軍人,估計沒死也得是又瘦又白。不是明星上鏡那種化妝修飾的自然白,只是面板質地問題,沒有光澤。如果還活著,我可能得建議給他抽血,測測該補哪種維生素。”
梁安想起李烈鈞的一張證件照。
那是他在上大學時,同時也是參軍退役以後拍攝的。那時他還是一個健康的小夥子,面板是黃種人多有的顏色,因為經常曬太陽而偏向於古銅色。雖然他的表情略有些刻意板著臉造成的凝重的印象,但總體上還是健康的青年。
而這具蒼白,瘦弱,冰冷的屍體——是四年後的他被賦予的描述。
過去和現在,像在兩個極端的兩個人。
是什麼讓他變成了這樣?
又是誰讓他在自甘墮落的第四年裡以這種慘烈方式死去?
“大學裡他學的是金融相關的專業。成績中規中矩,同學關係只能說是健康,沒什麼熟人也沒參加過幾個社團,加了也是透明人。大致就是跟誰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梁安快速瀏覽過所有的資訊,“他們的印象中李烈鈞是什麼樣的人?”
“做事可靠,沒什麼特別,但有事找他沒問題。很少參加團體活動,都是儘量能推就推掉。還有一點,非常奇怪。”陸遙調出李烈鈞的全部檔案,這是她問詢時使用的材料,“我問完後對比才發現不對勁,專門去問了人——看這裡。”
在她所指向的地方,不易發現的文體獲得獎項欄目裡,市級100米短跑男子高中組金獎,省級男子100米短跑男子高中組銅獎,幾個矚目的獎項熠熠生輝。
這水準……當個特長生都綽綽有餘。
陸遙打了個響指,“他有個大學同學,當年是體育委員。我感覺那人的態度好像對李烈鈞有意見就多問了幾句。他說,在大一的時候有體測,他看李烈鈞50米專案成績特別突出,剛好趕上校運會報名。為了班級成績,他私下裡找李烈鈞去交流交流,看看有沒有短跑專案參賽的意向。”
“然後呢?”
“然後李烈鈞反應特別大,當場掀了桌子,嚇的人以為他腦子有問題才犯病了。然後他又道歉,說自己身體不適合劇烈運動。這不一看就是撒謊,當時他剛做完兵哥哥一身肌肉,成績本來就牛逼的像個運動員……不對,他好像真有個什麼級別來著?”
陸遙嘟嘟囔囔,還真翻出了李烈鈞的短跑運動員證明檔案。
“所以這件事就算了?”
“可能是因為害怕他又掀桌子,也覺得他騙人騙的太不走心,從那個時候開始,那個體委就對他敬而遠之了。”
邵梓微微挑眉,“李烈鈞不會真的精神有問題吧?”
“這個如果立刻要結果,需要的‘許可權’就要高一些了。”陸遙試圖擺正掛了半邊的頭戴式耳機,但其實她壓根沒把這玩意兒弄亂,只是意有所指又想要掩飾。
這需要的壓根不是什麼“許可權”問題。別人或許會一籌莫展,但陸遙最大的特長可不是和人交流以及豐富的電腦遊戲知識,而是她幫助實施某種違規行為的巨大潛質。
“別動歪腦筋。”邵梓立刻皺眉制止。梁安早就提醒過,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他也實實在在地知道被梁安收編卻被派給自己來帶的這位技術流實習生有什麼怪毛病。
陸遙見勢不妙趕緊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也不一定需要,起碼目前正常的檔案裡看來,他參軍的三年基本過著正常的軍旅生活,有些運動會也正常參加,成績我記得還不錯,就比他高中的成績稍微差一點,退步也可能是因為沒有繼續訓練的關係。”
“在這以外呢?他的家庭經歷似乎不一般。”
“確實,那段時間李烈鈞喪父喪母,應該過的不太好。但軍隊裡管理嚴格,起碼最基本的心理健康是有人注意的——如果有問題,不至於入伍整整一年都沒人察覺到。”
這時,陸遙的電腦外放出叮咚的一聲訊息提示音。
“關於死者目前的人際關係呢?”邵梓指指陸遙電腦桌面上的遊戲的圖示,“就算平時生活中不直接接觸,他有沒有什麼常在一起玩遊戲的朋友?”
邵梓再怎麼走在換漂亮衣服的時尚前沿,終究是年齡不小,三十出頭的歲數和在場絕大部分實際上過於年輕的傢伙隔了幾個代溝,不是很熟悉這類年輕人的遊戲習俗。
“這東西調查起來哪裡那麼容易,”陸遙點開遊戲圖示,“邵哥你不知道,現在角色扮演類的大型網遊只要沾了社交系統的要素,說白了就是大型相親社交服務平臺,可能還兼職韭菜收割等服務,心機可忒深了。”
遊戲介面開始載入,看著花紅柳綠的提示,邵梓眨眨眼,“有什麼說法?”
陸遙神秘兮兮地伸出兩個手指。
“好友的數量人均兩百起步,溝通的資訊量從一起打過一次本的副本通關方法交流到情情愛愛的線上感情糾葛,都得分類出來。”
身為技術宅遊戲宅的雙重死宅,陸遙聊起這個可叫一個手到擒來。
“問題還不止這些,有的人單純在公共頻道聊天,沒有對應的聊天物件,這部分的資訊搜刮起來和大海撈針一樣,鬼知道他在和誰說話他又在和誰說話……連發個表情都能叫社交呢,還有用表情包聊天的傢伙。”
說著,螢幕上出現了陸遙之前找朋友借來同區號的角色資訊。
那是一個紅髮碧眼的牧師少女,粉紫色的時裝閃爍著亮瞎眼的光,非主流的劉海擋了大半張看得出頗為漂亮就是側面看去波瀾起伏的捏臉,頭上還掛著碩大的綠色蝴蝶。
看的邵梓瞬間皺起了眉,不知道是年輕人什麼新潮審美。
“這穿的什麼?這搭配,這服裝……為什麼這玩意是綠的?”
顯然這個配色讓他實在難以接受,而審視了服飾的全域性,邵梓愈發覺得慘不忍睹,但出於禮貌只能提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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