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還蠻好的吧……”陸遙也許是多年被混搭裝備薰陶的有些審美欠妥,但本人毫無察覺,只是頗感疑惑,“是時裝價錢太低了嗎?不是所有人都是外觀黨!這些贈送的外觀很大一部分都被大家隨便掛在身上加屬性,不花錢弄點覆蓋外觀就是很奇葩。邵哥你如果玩這遊戲,可能不出五分鐘就被雞毛毯子配蓬蓬裙這種搭配嚇跑了!”
她對異常審美的理解僅限於奇裝異服。
但事實證明,陸遙的確玩過這款遊戲,甚至是一名“高貴”的開服玩家。只是作為一名三分鐘熱度,主要靠遊戲數量堆積和水準長見識的資深遊戲玩家,她自己的號早就閒置在了一邊,只是臨時在遊戲群裡找以前的網友借來了和李烈鈞一個同伺服器的號。
進入了遊戲介面,角色周圍只看到逼真的廣渺森林。螢幕當中,遠處地平線的盡頭,坐落著一座西式的古堡。
陸遙熟練的操作著角色,騎馬移動到安全區,順便還在揹包裡找到馬草餵了一喂。這種順手的程度讓邵梓不由得瞥了她一眼——比起真頭兒兼撒手掌櫃梁安,他作為副手可是更在乎隊裡年輕人沉迷電子遊戲的情況。
“很多相關的聊天資料我已經找到遊戲公司那邊在調出來了,儘量能把可以篩選出來的有效的社交資訊搞出來。這遊戲是點卡制,但李烈鈞是真不怕燒錢,我看著都心疼——二十四小時線上,很大一部分時間都是純掛機,不過實際時間算上也沒少玩……”
陸遙掰著手指開始算,同時也結合了一些實際經驗。
“我看他經常有pvp或者下副本的記錄,也有很多幫會活動記錄,一次沒缺,應該是個用心玩的資深玩家。一般來講,這種玩家應該有自己的圈子,但我不能保證可能的兇手就在圈子裡。”
“但對於這個缺少正常社交的人,這也是我們目前唯一可能的調查方向。你繼續吧。”梁安接過話茬,順便好心挪開位置讓邵梓葉湊過去仔細審批。
“這衣服能配點別的嗎?”邵梓終於是忍不住了。
宋喬雨藉著身高和視力的優勢,毫無障礙的站在邵梓身後圍觀。他剛從外面回來,衣服上還有些髒,甚至有片葉子落在了兜帽裡。
“李烈鈞的id叫做……瘋狂的傑克?”陸遙咂咂嘴,一邊從好友搜尋欄目輸入這個名字,“這名字純純的屬於隨機id啊!進遊戲不自己改名字都這樣,形容詞加上的再加上隨便一個西方常用名字,像是彼得蘇珊露西什麼的,誰用誰捏著鼻子走道,怪土氣的。”
“所以?”
“一般不怎麼認真玩的或者玩小號刷金幣的傢伙才會這麼隨意,但他的實名資訊的確只有這一個角色……這遊戲是實名制認證的,十八歲才能玩。可以改名……六十多塊錢,對於李烈鈞來說應該不算什麼,只是他沒這想法。大佬就是大佬,真奇怪。”
梁安覺得稀奇,“誰會為了網路上的一個代號花錢?”
“都說了,老大,人家的消費觀念和你這種人不一樣!這個伺服器的各大排行榜上基本都有他的角色名,不是前三就是前十。這個遊戲釣魚系統無聊敷衍到被罵出了圈,他連釣魚榜都能刷個第一齣來,總得分還是第二的三十幾倍,這是平時有多無聊啊!”
陸遙又轉回了人際關係的調查,把登陸著遊戲角色的電腦交給了對新奇事物頗有興趣的邵梓。她看著好友名單裡一千個安靜的好友直皺眉,硬著頭皮先一個個排除篩選。
“怎麼找到他認識的人。”宋喬雨看不下去邵梓在服裝介面糾結萬分,轉而看向陸遙那密密麻麻令人眼暈的檔案,“這一千多個人,他真的能認識這麼多?”
“這些是他同幫會的和好友名單總和,正常使用者上限也就兩百。不過氪金玩家當然有區別,連一千上限都滿了。”陸遙嘀嘀咕咕,可能是倒騰的腦殼疼,看著一片花裡胡哨有長有短的id都有些眼暈,“那我先聯絡上他幫會的會長問問情況,這也是個高玩。”
李烈鈞的聊天資訊平均每天三十多條。看似不少,但分攤到他全天候的遊戲時間裡顯得不是很頻繁。內容也少,通常不是嗯就是哦就是好,基本不超過一個字。稍長的那部分要麼就是收材料招募副本隊友的自動訊息,連給人副本攻略都直接甩貼吧地址。
也難怪以他和住在遊戲裡一樣的時長,實際親密度較高的好友也並不多,不足以讓陸遙一目瞭然找到她所熟悉的物件。
在網路上,李烈鈞是一個本就極少說話的人。不像停不住嘴的話嘮,他們的每一句話往往都非常重要——因為只有“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才會往外蹦出幾個字來。
也就是說,再簡單的資訊都可能相當有效。
梁安出聲指示,“選出來他回覆'好'的部分。”
“好!”
好。
這個字往往是對別人提及一件事的回覆。但與常用的“嗯”,“哦”這種語氣詞相比,它多了一層更主動的意思。
正常的交流情況當然不用考慮這麼多,但如果是對於一個交流模式僅限於這幾個字的人,那麼情況自然也會有所不同。
對於一個從資料層面上看並不外向,甚至有些過於孤僻的人,即使是微不可查的主動,代表的也可能是一種相對其他而言更親近或者說更積極的態度。表達的少往往也意味著表達的慎重,比起一般人,他們的每一個字都可以細細斟酌。
雖然這些態度不一定適用於所有人,但用作簡單的判斷方法通常不會出大問題。這種態度不一定是對人,也可能是對事。對於一個把遊戲當做日常的單機玩家而言,很多遊戲的活動從開始到結束,只需要操作而不需要任何交流。
通常而言,重視更意味著重要,而重要則是不尋常。意外的是,李烈鈞對話中“好”的部分,竟然比其他兩種舉出來的特殊例子加起來還要多。
陸遙把有關的幾段對話篩選出來。
大部分的對話都發生在遊戲的幫會當中,無外乎幫會之間的對決,新副本出來後的開荒,遊戲玩家之間的pk。流程則呈現了驚人的一致性,有人對“瘋狂的傑克”發出了邀請,而“瘋狂的傑克”接受了這個邀請,回以一個“好”字。
但他是一名相當“高冷”的玩家,在遊戲的親密關係系統裡沒有任何一個特殊的人,也基本沒有實質的聊天內容。
“可是按照這個記錄的內容,他沒有拒絕過一次別人的請求,但也沒有其他的交往內容,甚至對於別人的問好拉近關係視而不見。”梁安摸了摸下巴。
“因為他不善交際,但比較隨和?”
陸遙若有所思:“正常來講,再隨和的人也有底線。這個接受頻率不正常,代表他在遊戲外沒有固定任務。”
梁安示意她繼續。陸遙聞言嘆了一口氣,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臉,像是下定妄下定論的決心。
“兩種可能……一是李烈鈞對這個遊戲的玩家很有感情,但自己不好意思拉近關係;二是李烈鈞對接受別人的請求這件事有一定的偏執情緒。”
“但顯然,李烈鈞對自己的幫會並沒有歸屬感這種東西。你看這裡,李烈鈞所在的幫會有一個三天打一架的敵對幫會。雖然李烈鈞一直在一個幫會里參加活動,但是經常跟敵對幫會的固定高階玩家副本隊一起下本。”
邵梓確實不懂這些網路世界裡的恩怨情仇,但關係可以類比,“集體的矛盾不一定和個人掛鉤?”
“確——實,有這種情況。”陸遙抬了抬眼,“但放到實際裡,如果你發現你的好朋友和你的殺父仇人保持穩定的合作關係,你會沒有任何隔閡嗎?”
梁安咳嗽了兩聲。
“玩個遊戲多大仇,有這麼誇張?”邵梓抱起手臂。
“遊戲裡的情緒比現實外放很多倍。”陸遙眨眨眼,“邵哥,你又沒見過,可想象不出來那些人為了什麼幫戰工會戰的費了多少心思……”
被錘了的陸遙也終於消停了下來。
“這大概說明,”梁安凝視著花裡胡哨的遊戲介面和世界頻道劃過的花花綠綠的訊息,“李烈鈞玩這個遊戲並不是因為太喜愛這個遊戲,或者作為一種替代性的社交手段,而是因為一種接受請求的偏執,一種封閉性的社交行為。”
他沉迷的不是遊戲本身也不是其中的社交屬性,而是遊戲中對他人請求的反饋。實現這種事情,對他,一個因為某種原因二十四小時不離開家的人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這時,梁安有了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