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記得的，那個數字在他的腦海裡烙印的相當清楚。
一個被委以重任的軍隊狙擊手生涯裡每一個殺死的目標都舉足輕重，他也有自己的戰鬥搭檔，一位極其優秀、現在位高權重的觀察手從旁計數。只是這種話要是跟當時並不完全冷靜的陸遙說清楚，實在有些蓄意嚇人的嫌疑。
他是不太放在心上，既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徽章”似的能力證明，也不覺得戰爭中的以殺止殺有什麼不妥。
但另一個人不同。不僅僅是自己殺死的人，甚至連每個遇見的人她都能憑藉出色的記憶力銘記於心。
同樣是軍人出身，同樣被選為狙擊手，同樣在戰場上軍功赫赫，甚至同樣在退伍以後當了警察。如果要較真的說，宋喬雨才是那個“效仿者”。但他自認為這只是機緣巧合，並不是自己有意模仿。
只是基因恰巧決定了他們會走上同一條路，又因為一些特殊的理由……
他還記得一次休假回家時意外撞見那人的場景。
說是撞見，也不應當。
甚至有些許過分。
畢竟是母子，家的位置在同一個地方，從尋常人的角度看待，應該叫做“久別重逢”。
“我放假了。”
曾經的他這樣說道。
二十歲的宋喬雨只是拋了拋手裡的鑰匙，沒有主動開門，反而平視著眼前面露驚訝的女人。就這樣陷入了一瞬間的，單方面刻意的對視。
他的假期很少，自己也鮮少回家。不過這一點他們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指責不了誰。
這樣兩人在門口撞上，實屬偶然中的偶然，太過巧合。
更年輕些的宋喬雨脾氣更差，時常臭著一張臉，好像有人欠了他幾百萬。雖然不胡作非為，但給人的感覺並不舒服，像個叛逆壞孩子——雖然年紀已經不能說是個孩子了。
“我是該說……歡迎回來嗎？”
女人很快回過神來，尷尬笑道。
她倒沒有像宋喬雨一樣倔著等對方開門，從兜裡翻找起了鑰匙。看她翻了半天，似乎心急之下一時找不到。宋喬雨嘖了一聲，把手裡的鑰匙扔了出去。
警界傳說原來也有鑰匙都忘帶的一天，宋喬雨這樣想。
宋荊像是察覺到了背後的動靜，頭也沒回，反手把鑰匙接下——這大概是超人一等敏銳的證明。
開啟門後她才回過頭，道了一聲謝。
母親對兒子道謝。
無論如何，這看上去都不是一對母子。更像是恰好同在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兩個人都並不自在，這也是自然。沒有一對母子會像這樣，雖不針鋒相對，卻像是同一屋簷下的房東和租客。
“我已經超過你了。”
宋喬雨終於還是忍不住在開啟門的宋荊背後說道，讓她緩緩轉過頭，直視著宋喬雨的眼睛。
那是他少有的在意這種“數字”的時候。平時在自己熟悉的地盤，他甚至對軍銜這種士兵們的榮耀不以為意，頂多在乎一下工資夠自己吃多少飯。
他又皺皺眉，似乎非常不適應這種狀態，甚至給自己找臺階下，“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下。”
一直以來，無論是少有的尷尬母子談話中的內容，還是在軍隊裡留任母親曾經熟識的人都以為他對此頗為關心，前來講述的“英雄事蹟”大都和那個數字相關。
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荊看著隨手抵住敞開的門，神情有些異樣的宋喬雨。
又有了一些令人尷尬的“母子對談”事件出現的徵兆。
“所以，又怎樣？”女警的神情逐漸嚴厲，“你殺的人更多，你是很驕傲嗎？”
時年二十歲的宋喬雨得到了這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