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隱微怔,循聲看去,姜悅與姜雪竟同時出聲喚她,一左一右,宛若鏡子的兩端。
她先對姜悅展顏一笑,又朝姜雪方向略勾了勾唇角,分寸拿捏得滴水不漏。
“許久不見宣哥兒,拔高了不少。”姜悅含笑蹲下身,親暱地拉住宣哥兒的小手。
宣哥兒雖沒見過姜悅幾回,但他天生不怕生,衝著姜悅咯咯直笑,小胖手好奇地摸了摸她頸間精巧的赤金瓔珞項圈。
姜悅笑意更深:“宣哥兒喜歡?姨母送你。”話音未落,已解下項圈,塞進宣哥兒手心。
姜隱並未出聲阻止,她曉得姜悅要的,只是想示好,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表達的態度。
“謝謝姨母。”不必教,宣哥兒便奶聲奶氣地道謝,眾人見狀,紛紛誇讚他小小年紀,便知禮數。
誰料小傢伙道完謝,竟轉身跑到了胡氏的庶媳向氏跟前,扯了扯她的裙襬,又指著她懷中酣睡的奶娃娃。
向氏以為他想看妹妹,笑著蹲下。
宣哥兒看著襁褓裡粉嫩的小臉,竟毫不猶豫地將剛得的金項圈,輕輕放在娃娃胸前:“給妹妹戴,好看!”
眾人聽了這話,鬨堂大笑起來,胡氏更是笑得直抹眼淚,指著姜隱道:“哎喲,了不得!這麼點大就曉得給姑娘家送漂亮東西了,這是想給自己定個娃娃親啊。”
姜隱也被宣哥兒的舉動驚得一愣,隨即無奈搖頭道:“得,這孩子啊,我以後是做不了主了,既然他這般稀罕你家月姐兒,不如咱們就此說定,你認下這小女婿吧。”
向氏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按著要滑下去的項圈,彎彎的眉眼中滿是笑意:“月兒妹妹還小,帶不得這個項圈,還是宣哥兒留著,等妹妹大了再給,好不好。”
宣哥兒卻把小胖手背到身後,連退兩步,態度堅決:“就是給妹妹。”
“好了,你就替月兒收著吧,權當是我家送的‘定禮’。”姜隱說著,伸手拉過了姜悅,“還得謝謝三妹妹,虧了你的項圈,讓我白撿個兒媳婦。”
眾人笑鬧更甚。胡氏拍著桌子嚷道:“明兒就讓侯府擔十箱聘禮來,將月兒接回家去吧,讓我的親家母打小開始養兒媳婦。”
姜隱不甘示弱,取笑直胡氏來:“我若真將月兒接走了,我怕你夜裡躲在被窩裡哭鼻子。”
滿室歡聲笑語中,無人留意角落陰影裡,姜雪緊攥的雙拳幾乎掐進了掌心。
她身旁的丫鬟扶著玉哥兒,那孩子一歲多了仍站立不穩,只會流著口水傻笑,每看一眼,她心頭的怨毒便深一分。
她也偷偷請大夫看過,個個只說玉哥兒比尋常孩子“鈍些”,卻查不出緣由,她便將這孽債,全算在懷胎時秦度隔三岔五的拳腳相加上。
秦度!
想到這個名字,刻骨的恨意便如毒藤纏繞著她。
姜家倒了,父母上門鬧了一場後,那禽獸變本加厲,她身上被衣裳遮住的地方,早已是青紫交疊,碰一下都鑽心地疼。
而這一切,都是姜悅害的,更是姜隱一手造成的。若非她,姜家仍在,她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姜雪死死咬著後槽牙,毒蛇般的目光掃過談笑風生的姜隱和姜悅。
她將這滔天恨意深埋心底,遲早有一天,她要讓這些踐踏她的人,付出代價,哪怕拼個玉石俱焚,也絕不放棄。
在席間,姜隱吃得不多,大半菜餚都進了宣哥兒的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