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佑安的字跡在信箋上蜿蜒舒展,若非窗外天象詭異,實在不是什麼好時機,她定要讚歎這手行雲流水的草書。
他寫完信,塞入封套,又從桌案肚中取出一塊玄鐵令牌壓在上頭,遞給了姜隱:“清泰街的木樓地窖裡,存著兩百擔精糧,你讓李管家備十輛馬車,儘快運回侯府。”
她沒來得及細問,他已經取了腰牌,甚至來不及換身官服,就匆匆離開了。
姜隱讓李管家派了小廝將信送去蕭府,又讓準備馬車,去將糧食拉回來,只是存於何處,她思了又思,決定就放在侯府地窖之中。
即便樓宇倒塌,地窖最多也就是被埋,只要人還活著,就能將糧食再挖出來。
該做的事都安排妥當,姜隱卻還是坐立難安。
雖說她對姜家和姜雪縱然覺得膈應,卻還是派人傳了訊息,讓他們加以小心,自然,相熟的幾家也都派人捎了訊息,信與不信由他們自行選擇。
餘佑安出門之後,遲遲不見回來,她不曉得陛下會不會信他的話,也無能為力。
“少夫人,東西都拉回來了,已按您的吩咐全入了地窖。”李管家喘著粗氣,急匆匆地跑來複命,話說完才得空抬手以袖拭汗。
“李管家,辛苦了,今夜前院值守的人也需安排妥當。”
李管事連連應聲,而後又想到了什麼,說道:“少夫人,方才押車回來時,看到不少百姓都聚在一處談論方才的異象,甚至有茶樓為此請來說書人,正講什麼狐仙報恩的故事。”
姜隱聞言心頭一緊,豁然起身,茜色的裙裾掃過桌角,綻出如水波般的漣漪。
她一邊沉思,一邊在屋內踱步,李管家的目光就隨著她的身影飄來蕩去。
她看的那本冊子,其實是前朝的趣聞異事錄,記的是那些不曾被記入史冊的真實事件。
書中記載,出現異象後不過兩日發生地動,而有些地方甚至在看到異象後,不及半個時辰即發生地動,所以這地動可能發生於今晚,也有可能是明日,後日,甚至隔更久。
書中還記載,地龍翻身,大廈傾倒無數,甚至土地裂開數丈溝壑,吞食人畜。
不管這地動什麼時候發生,發不發生,她都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死於非命。
倏地,她停下步子,轉身堅定地看向李管事:“李管家,你叫些小廝,隨我出門,那些土坯房與年久失修的住戶,挨家挨戶給我拽出來。”
李管事怔了怔,隨即大聲應和,後退了兩步,反身跑了出去。
不及一刻鐘,姜隱打著燈籠,領著十來個小廝匆匆出了府門。
眾人沿街而行,逢人便提醒他們要小心地動,告訴他們方才的異象便是徵兆。
只是,百姓聽聞皆是用異樣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們,有些甚至還以為他們是在說笑,並未當真。
姜隱有瞬間想放棄,但一想到只轉瞬間的天災,可能讓原本熟悉的人永遠消失於世間,就覺得於心不忍,提氣繼續走下去。
路過一戶兩間土屋的人家時,姜隱特意照了照,發現屋子破敗不己,牆面的裂縫都有兩指寬了,可就是這樣的屋子,裡頭還亮著燈。
“少夫人,此處是陶大娘的屋子。”李管事上前說道,“她兒子曾在侯爺手下當差,後來為了能讓陶大娘過上好日子,就請侯爺舉薦去了南疆跟隨定國公,沒想到死在了戰場上。”
她看了李管事一眼:“那她可還有別的家人?”
李管事沉默了,搖搖頭。
姜隱長吁了口氣,上前叩響房門,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應門聲,開門的是一個約莫五六十的老嫗。
“你是誰啊?”陶大娘雙手扶門,迎著燈籠光眯眼打量著姜隱。
“陶大娘,這是餘侯夫人。”李管事搶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