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足夠了!到時候,百姓自會議論此事,自會替他宣揚!
大家勸說不住,甘寧嘆了口氣,只好去尋找荊條,這又不是什麼貴重的稀罕物,很快,就弄來了一大捆。
做戲做全套,儘管提前就知道,這東西背在身上滋味定然不好受,但劉賢也豁出去了。
他倒沒有光膀子,而是換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衣服倒是挺厚實的,免得扎的太難受。然後,讓甘寧高順幫他將荊條捆在後背上。
高順和甘寧心中很是不忍,但見劉賢態度堅決,兩人嘆息一聲,只好依言照做。
“嗤啦——”
雖然衣服很厚,但還是不可避免,有不少尖刺瞬間刺透了衣物,扎入皮肉中。
“中郎,要不就算了吧?”高順再次勸阻。
劉賢搖頭,“不可,豈能中途而廢,都已經背上了,這點苦,吾尚能承受。”
幸好孫尚香不在,要不然,她肯定攔著。
至於回來後,孫尚香見了後該有多傷心,劉賢現在懶得去想。
一切就緒後,劉賢馬上就上了街,高順、甘寧幾人在一旁陪著,他們全都揪心不已。
好端端的,幹嘛要受這罪呢?
其實,這些荊條,尖刺並不是很厲害,比當初來壽春認罪的左賢王要輕得多,何況,劉賢還穿著衣服,有衣服的隔擋,本身就減緩了不少的力道。
從聽濤閣到徐琨府邸的路,並不算遠。但這條平日裡車馬喧囂的街道,此刻卻因為劉賢的出現,迅速變的熱鬧了起來。
早起開門的商鋪夥計、擔著菜蔬進城的農人、揉著惺忪睡眼的孩童…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劉賢。
當看清那揹負荊棘的人竟是昨日在西市口宣告江東歸順、許諾免賦三年的朝廷使者劉賢時,整個街道瞬間沸騰了!
“天爺啊!是劉中郎!”
“他背上…那是荊條?全是刺!”
“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他…他這是要去哪兒?這是做什麼?”
“看方向…像是往徐將軍府上?”
“負荊請罪!這是負荊請罪啊!古書上說的!”
“為了什麼?劉先生何罪之有啊?”
“還能為什麼?定是為了徐將軍的兒子!當年兩軍交戰…”
“嘶…徐將軍那脾氣…劉先生這是…不要命了嗎?”
驚駭、疑惑、同情、敬佩…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人群中迅速發酵、傳遞。人群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越聚越多。
徐琨的府邸坐落在建業城東,朱門高牆,石獅猙獰,透著武將府邸特有的肅殺之氣。
當劉賢揹負著沉重的荊棘,帶著身後浩浩蕩蕩、幾乎堵塞了整條街道的圍觀人群抵達府門前時,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依舊緊閉著,如同主人冰冷堅硬的心防。
人群在府門外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和揹負荊條的劉賢身上。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吱呀——”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死寂。沉重的朱漆大門被猛地從裡面拉開,力道之大,震得門環哐當作響。
徐琨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洞的陰影裡。他顯然是被府外洶湧的人聲和家僕驚恐的稟報驚動了。
他剛出來,就看到了劉賢。
“劉賢!”徐琨的咆哮如同炸雷,震得近前的圍觀者耳膜嗡嗡作響,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你這廝!休要惺惺作態!弄這些伎倆!你以為背一捆荊條,流幾滴血,就能抹掉你手上沾的我兒鮮血嗎?!我徐琨不吃你這一套!”
徐琨怒髮衝冠,氣的都要拔刀。
徐琨的態度如何暴烈,言語如何惡毒,劉賢心中早已預見,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此刻身後那無數雙緊緊盯著這裡的眼睛!是這江東的民心!
劉賢深吸一口氣,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也沒有憤怒,
“徐將軍!昔日疆場之上,各為其主!我劉賢奉朝廷之命,為天子效力,令郎死於兩軍交戰,此乃軍人之宿命,非私仇也!”
他頓了頓,聲音反而更加洪亮、更加懇切:“然!令郎終是喪命於我手!此乃事實!身為人父,喪子之痛,錐心刺骨!我劉賢雖為公事,亦深知此恨難消!此乃人之常情!”
看向周圍的百姓,劉賢目光坦蕩,繼續說道:“如今,天下一統乃大勢所趨!江東歸順朝廷,亦是萬民所盼!免賦三年,百姓可休養生息!戰亂可止,干戈可化玉帛!此乃江東萬民之福!亦是保全孫氏基業、保全江東子弟性命之正途!”
“徐將軍!若因我劉賢一人之故,因這難解的私仇!你心懷怨恨,阻撓歸順大計!此非將軍之過!這一切都怪我,所以我今日特來登門請罪!”
“我劉賢今日負荊而來!只為請罪!此心此意,天地可鑑!只求將軍,以江東百姓為重!以萬世太平為重!”
短暫的沉寂後,是火山爆發般的民意沸騰!
“劉中郎何罪之有啊!”
“戰場廝殺,生死各安天命!徐將軍,您…您不能這樣啊!”
“是啊!徐將軍!劉中郎都這樣了…您看看他背上的血…”
“歸順朝廷,免賦三年!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不能因為私仇就…”
“劉中郎有大義!是真英雄!”
“徐將軍,您要三思啊!”
聲浪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帶著明確無誤的同情、敬佩,以及越來越強烈的對徐琨的質疑與不滿。
無數道目光不再是單純看熱鬧的好奇,而是充滿了對劉賢的深切同情和對和平的強烈渴望。
這目光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壓力,沉重地壓在徐琨的身上。
徐琨臉上的暴怒登時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劉賢,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那刻骨的恨意如同毒火,日夜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他恨不得立刻衝下去,一刀將這個仇人劈成兩段!
但是,周圍那山呼海嘯般的聲浪,那一道道飽含著譴責、同情甚至隱隱敵意的目光,像無數條冰冷的鎖鏈,瞬間纏繞住了他拔刀的手臂,捆住了他想要撲下去的身體。
徐琨能清晰地感覺到,江東的民心,此刻正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勢頭,徹底倒向了劉賢!
就憑免除三年徭役這一件事,江東的百姓,就不可能站在劉賢相反的立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