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步騭、張繡等人也隨之而至。
徐晃率先開口,聲如洪鐘,“如今關將軍已經撤離了北岸,曹操親統大軍,正日夜督造舟船,北岸曹兵不下十萬之眾,一旦強渡成功,與襄陽城內呂常匯合,再想攻破襄陽,可就難比登天了。末將斗膽,請中郎即刻下令,全力攻城!遲則生變,悔之晚矣!”
“公明將軍所言極是!”步騭素來沉穩,此刻也失了從容。
“我軍十倍於敵,當趁曹操未渡、襄陽孤立無援之際,一鼓作氣,全軍猛攻!哪怕用人命堆,也必能堆上城頭!若待援兵來到南岸,呂常底氣大增,攻城的難度,必然倍增!”
“中郎,下令吧!”張繡按劍出列,臉上滿是求戰的渴望與不耐。
徐庶與陳宮交換了一個憂心如焚的眼神,徐庶率先開口,“兵法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自圍城以來,已歷十數日。初時,將士聞戰則喜,摩拳擦掌,銳氣直衝雲霄!然中郎嚴令按兵不動,此氣已衰矣!今又聞曹操北岸大軍壓境,渡河在即,軍中上下,非但銳氣盡失,更生惶恐焦躁之意!若再遲疑不決,待曹軍真個渡河,則我軍心搖動,士氣崩頹,萬望中郎當機立斷,即刻攻城!庶,肺腑之言,請中郎三思!”他話語懇切,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憂慮。
陳宮表情更為嚴肅:“只是圍而不攻,日日以箭書勸降,無異於向其示弱!現在他們眼見來了援兵,膽氣陡增,還望不要遲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劉賢忙安撫眾人,“諸君之意,我豈能不知?雲長退守漢水,曹操磨刀霍霍,強渡在即,此間種種,賢無不了然。”
有些事,他不便言明。
呂常若是能降,自然最好;若是不降,便讓襄陽作為誘餌。
強攻實在沒有必要,非但傷亡慘重,恐怕還會驚走“魚兒”。
為了演戲逼真,劉賢甚至沒有讓關羽主動退兵,他之前在北岸堅守,已經付出了三萬人的傷亡。
如果一開始,就讓關羽撤退,讓曹操順利渡過漢水,那樣只怕就露餡了。
但很多話,劉賢不便言明,總不能告訴他們,馬上就要發生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雨吧。
而這暴雨,則會引發洪水,到那時,整個樊城,方圓幾十裡,都將變成一片澤國。
既然不能說,劉賢就只好安撫,“諸君求戰心切,賢皆知之。然攻城實乃下策。襄陽依山傍水,城垣高厚,護城河引漢水灌入,闊逾數丈!一旦強攻,需填多少忠勇將士性命?何況我軍強攻,呂常必作困獸鬥,傾盡全力死守。”
“那便坐視曹操渡河不成?”步騭忍不住追問,聲音帶著不甘。
劉賢轉過身,看向漢水的方向,“非也,曹操渡河,談何容易?關將軍率領的水軍,操練多年,極善水戰。只要他們渡河,定能半渡而擊之,所以諸位都不必再說了,我意已決,呂常撐不了多久,我們興仁義之兵,或不久,有人就會反叛呂常,為我等開啟城門。”
劉賢重新坐回帥位,拿起那捲被冷落許久的帛書,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從容,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傳我將令:各部謹守營盤,深溝高壘,嚴加戒備,無令不得擅動一兵一卒!弓弩手輪番值守,箭書照舊,加倍射入城中!我要讓襄陽城內,人人得見我書,夜夜聞我箭嘯!”
他目光再次投向帳外,看向襄陽,“呂常匹夫,且容你再得意幾日。待你城中自亂,便是你授首之時!”
帥令既下,再無異議。眾將謀臣懷著複雜的心情,默默退出大帳。
陳宮與徐庶並肩而行,出帳數步,陳宮搖頭:“子山向來果決,這次卻這般猶豫。箭書射了多日,毫無效用。若曹操援兵不來也罷,而今其渡河在即,卻仍不下令攻城。”
徐庶也嘆了口氣,“是啊,這一次我也想不透,我們已經集結了十五萬大軍,人吃馬喂,只一日的消耗,便是驚人之數,然空耗了半月,卻毫無進展。”
二人不住嘆息,都不贊成劉賢的做法。
劉賢等大帳安靜下來後,喚過黑娃,交給他一封信,“你辛苦一趟,速速前往上庸,將這封信交給法正。”
等黑娃離開後,劉賢又給江東的孫權去了一封信。
到了七月二十二日,曹操開始下令渡河。
寅時未至,漢水北岸已沸反盈天。
火把如林,燒透了黎明前最濃的黑暗,將渾濁的江水映得一片猙獰血色。曹操站在一高臺上,倚天劍出鞘,指向南岸。
“渡江!今日踏破漢水,解我襄陽!有進無退!違令者,斬!”
十五萬曹兵的嘶吼匯成一股撼動天地的濁流,裹挾著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轟然撞向漢水南岸。戰鼓不再是鼓點,而是連綿不絕、捶打大地臟腑的悶雷!
密密麻麻的船隻,排滿江面,雖然都很簡陋,甚至不乏竹排木筏,但勝在數量足夠多。
關羽登時引起了警惕,急忙率軍出擊。
真正的絞殺,隨著曹軍開始渡河,轟然展開!
關羽水師的中小型戰船,展現出了令人膽寒的靈巧與悍勇。赤馬快船如離弦之箭,在水面上劃出致命的弧線,避開笨拙的撞擊,狠狠切入曹軍小船群的縫隙。
曹軍士卒如下餃子般慘叫著墜江,在水中徒勞掙扎。更有悍勇的漢軍水軍,在雙方船隻擦碰的瞬間,口銜利刃,悍不畏死地飛身躍上敵船上,與驚魂未定的曹軍展開慘烈的白刃搏殺!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怒吼與瀕死的慘嚎交織,不斷有人影翻滾著墜入江中,將一片片水域染成刺目的暗紅。
關羽的水軍雖然戰力不凡,但是曹軍的船隻實在太多了,渡河的人也實在太多了。
數不清的木筏、小船如同螞蟻搬家般,一隊隊、一群群地推入水中!這些臨時趕製的船隻簡陋不堪,有的甚至只是幾根木頭捆紮而成,在江水中搖晃得厲害。
但數量之多,超出想象!每一隻筏子上,都密密麻麻擠滿了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曹軍步卒!
他們根本不顧前方慘烈的絞殺戰場,也毫無陣型可言,只是憑藉著北岸那持續不斷的、催命符般的沉悶號令在軍官嘶啞的驅趕下,用簡陋的木槳、長矛,甚至是盾牌,瘋狂地划水,朝著南岸不斷的靠近!
即便關羽想要分兵,也抵擋不住,實在太多了,何況,劉賢壓根就沒有給他增兵,僅憑兩萬水軍,想要擋住十五萬曹軍渡河,難度太大了。
一艘,兩艘,十艘……百艘……
曹軍密密麻麻的船隻,終於接連靠近了南岸!
當日,日落時分,第一股數百人的曹軍重甲步卒,踏上了漢水南岸泥濘的土地。他們渾身溼透,甲冑上沾滿血汙和泥漿,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恍惚與踏上陸地的瘋狂。
為首的校尉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隨即,這些人便向著襄陽方向,快速衝去!
緊隨其後,是第二股、第三股……源源不斷!
襄陽城頭,早已望眼欲穿的呂常,在看到第一股曹軍殘兵出現在城下視野時,整個人如同被巨大的喜悅擊中了,猛地跳了起來,肥胖的身軀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敏捷。
“開城門!快開北門!是我們自己人!援兵到了!”
北門緊貼漢水,劉賢根本無法設定障礙,甚至,他也壓根就沒想過要阻止援兵進入襄陽。
來就來吧,來的越多,這一網兜住的魚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