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11章 滑稽

窗前捲簾無聲,擋住外頭玉輪清輝,點滴燭火下,連影子都帶著一種涼薄蕭索。

他午間已得了訊息有客要來,想如今王家光景,有個麻雀往門口尋食吃,他也該早些回來撒些米糧。

只聽得是謝府裡頭老夫人來訪,猜八九不離十是為著上月那“千兩欠銀”的事兒,財是人膽,說來慚愧,他如今兩樣俱缺。

也是怪,以前大哥王雍在時,同樣的一擲千金,可那些金銀有去就有回,而今還是個同樣使法,卻只剩出,不見分毫進。

越是沒得進,越要往外出,他往日只憑這個成事,短時內哪能學成別的。

屏風外一個女使與粉面娘子低聲告罪:“底下人實是早早尋著了小郎君的。

偏口乾舌燥勸,他不肯回,說與一眾衙內吟詩要緊,女眷的事,豈能參合。”

那粉面娘子輕道:“嗯,你也早些去歇吧,主家自有計較,咱們下頭,盡了本分就是。”

說罷特從袖間掏出個火摺子吹了吹,往桌上拿過一盞冷燈點了遞給女使道:“拿著去,腳下留神些。”

兩人對視一眼,想往常府裡光景,處處燈火通透,便是午夜起來,也沒幾個說要掌燈的。

這會外頭,偌大的園子裡,夜色濃的和墨一樣,時而可聞梟鳥怪叫。

女使伸手接過,張嘴似要說些什麼,裡頭主家王亨在喊:“盈袖”,正是粉面娘子的名,聽聲糜糜焦焦。

女使微點頭見禮,接了燈出門,只覺四面八方都是風,今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

謝府裡卻還不見寒意,白日出門謝老夫人尚吩咐底下特備個褂子,晚間回到第一樁事便是解了氅子。

似猶不足意,另吩咐道:“傳個涼些茶湯來。”

崔婉早在候著,見老祖宗指腹頻頻往臉上按,只當她是口中生瘡還未痊癒,也難怪人近日火氣大。

謝簡早已散了朝事,這會正領著哥姐兒幾個在書房問課。

崔婉恐待會婆母要在晚膳時發難,硬著頭皮輕聲請示道:“未知,王家郡夫人可好些了。”

“老舊樣子”難得謝老夫人沒作高聲,道:“不提也罷,晨間是我一時急火,想你也是為著郎君,就當沒聽過吧。

夫妻和睦,方能興家安宅,這理兒我是知道的,斷不叫你為難。”

“多謝阿家。”崔婉大喜,躬身行了個禮。

等到晚膳之時,果然謝老夫人再添隨和,吃過一半,說是胃口不佳,先歇了碗筷,命人將謝熙抱到了身旁坐著。

祖孫笑鬧一陣,謝老夫人問:“怎麼雲兒身上衣裳,這顏色越看越舊了。”

崔婉忙道:“阿家眼好,雲兒身上確是舊棉,內婦拿箱底衣衫改的。”

“小孩子家,樸素固然好,可人說常長常新,總該多添幾樣。”

謝老夫人嘮叨完,轉而將謝熙手腕處捏了捏,“明兒來祖母處,撿個喜歡的花樣兒去。”

謝簡笑道:“母親當真厚此薄彼,我幼時,可說的是兒生肌肉未成,不可與暖厚新棉之衣,當與故絮,父母真氣相滋,令兒多壽。

而今雲兒年幼,便時時要穿新衣了。”

崔婉低頭抿嘴笑過,謝老夫人道:“今日晨間,我興起無事,翻了翻宅子裡賬目,竟不知王家艱難至斯。

下午特邀張家太夫人去看了看,難為大半年了,王家郡夫人身上半點不見好轉,想那么兒自小沒經過風浪,驟然這麼大禍事,度日艱難。

咱們舊日,一貫是有來有往的,你撿個空兒,從我私房裡再走個千兒百兩,多尋些藥材,一併送過去吧。”

謝簡往崔婉處看過一眼,放了手裡湯勺,笑道:“是有這麼回事,上月他家王亨找到我,說是園子年久不曾住人,有些地方失修。

這又沒到年底,佃戶莊農的年例沒給上來,家中現銀不足,養病的人耽擱不得,兒想是個正事,著人取了千兩送過去,後頭朝事一忙,忘了跟母親交代。”

“原是你的家業,哪須得與我交代,是我看不得郡夫人如此,得閒與你說合,凡能幫著些,就幫著些,莫叫王家小兒,行事上被人坑了去。”

謝簡見她不似說假,緊忙點了頭,道是“王雍在時,與自個兒是抵足而眠的情分,哪有不管不顧的道理”。

謝熙年幼,不肯老實呆在一處,吵著要走,謝老夫人交由崔婉領了去,又催促兒孫各自散了。

此事在上頭似乎就此作罷,謝簡與崔婉各懷心事回了自己院裡,星輝漸盛,兒女睡下,謝簡行至床前問:“怎麼母親突而起了看賬目的心。”

他不知是抱怨崔婉還是抱怨謝老夫人,“怎麼我兒女成群的人,莫不然使幾兩銀子,還要說個來龍去脈?”

坐著的崔婉道:“上月的帳早早便消了,我是不曾過問郎君的,特底下補了些上去,哪知阿家....”

她話鋒一轉,擔憂道:“幸而阿家瞧了問過管事,我若知道郎君借錢給王家小郎使,我也是要細細查問的。

梬姐姐怎落得個..要借錢度日的地兒,午間聽得阿家要去探郡夫人,我本是想跟著去,奈何阿家不許,我又不便獨自去。

郎君若不與我說個寅卯來,我...”話未說盡,她佯裝轉了臉去。

謝簡聽她是為著王家事而非錢銀去向著急,心中不快稍微好了些,道:“而今你梬姐姐早沒了,哪裡是她借錢度日。

我看那王亨實在糊塗,兩個家兄去了,不懸樑刺股苦讀,趁著王家聖眷未消好歹博個功名傍身,守著家資老母安穩度日也是好的,倒指望逢迎夤緣再起東山。

好沒個長進,也不想想,如何能將一身榮辱,交付他人。

他搖了搖頭,“世間一雙勢力眼,現又不是個公然賣官鬻爵的天兒,只恐他接不穩當,連累上頭,別人賣也不敢賣他去。

既是求到我處,千兩銀子買個清淨,總不叫我能賞他榮華美名吧,那就算修睦在,我也拿不出這些啊。”

看崔婉神色轉哀,謝簡勸道:“罷啦,這都多久的事兒啦,你日日臉色不好,叫我..嗯?.”

他跟著坐下,攬過崔婉腰身,手掌將崔婉原本微彎的背託的霎時直起,耳鬢廝磨渾話樣調笑著道:

“怎麼,是我將你那親親姐姐推水裡不成,婉婉這般苛於待我。”

崔婉垂眼,謝簡另一隻手扯過簾勾,朦朧帳子瀉下來,再看外頭,像看從前,看不真切,好似假的。

夜露成霜,晨霧化雨,一夜之後京中霏霏連綿數日,總算得了個晴天,巳時過半,張家車馬緩緩停在謝府北角門處。

院裡女使早得了訊息,候在此地,將一身紫絳袍繡鸞鵲穿花紋的老太太迎下,跟著擁到謝老夫人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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