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這是師傅說的魔障,渟雲趕忙默唸了幾句福生無量。
她也並非是想與陶姝玩鬧,而是為著陶姝說一粒血竭珠子吃死了陶矜心有餘悸想再找人問個仔細。
不來便不來吧,沉默間另記起該請襄城縣主,兩人不算密友,但總要為了那箱澄心紙道謝才是。
崔婉愈加為難,人貴自知,謝府上趕著往晉王府中遞請帖,還是為個小兒生辰,太不合禮數了。
“那的確是沒了,可能我在山上都是和師傅們同住,本就無甚好友。”渟雲未覺過於難堪。
反是崔婉有所不適,纖雲手裡拿了個青麥秸編的蟈蟈籠子,迫不及待道:
“不來就不來吧,咱們也是一樣玩,你跟我抓知了去,一會太陽大了,全躲起來了。”
前兒個宋辭送了她兩隻鐵皮蟈蟈,黑身藍臉粉肚皮,人稱“威武大將軍”。
就這牙不夠鋒利的,外頭都賣好幾百錢一隻呢。
纖雲:“你哪來那麼多錢。”
宋辭:“不知道為啥,我二哥突然財主做派,給了我許多碎銀。”
兩人皆不知事,但瞧拿根草葉子伸進去,蟈蟈一蟲鳴叫蓋群蟲,好玩的很。
可惜給謝簡看見了,說是玩物喪志,轉頭遞與下人不知轉手去了何處,崔婉見小女兒難過,哄著給了空籠子。
恰夏日最多鳴蟬,抓個兩隻玩一會丟了,來日想要再抓,誰也不妨礙著誰。
渟雲應聲擱了書本,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網子,枝頭鳥啼囀囀啾啾拖著光陰從網間縫隙水樣流淌過去。
六月十八,崔婉拿著一式兩支素絹暈染後裁剪堆成的蜀葵絹花過來。
道是“過了八歲就不扎童子雙髻,要改堆鬢髮了,妝奩須得多幾樣添頭。”
丹桂接過盒子一瞧,裡間花瓣工筆淡彩,層疊如霞,玉露欲滴。
工夫細碎至花蕊處,蠶絲線串的沙粒樣黃翡,每蕊有二三十粒方能擬真。
京中好風流,風流莫過於簪花,人說巧匠一雙手,日夜難輟歇,正是謝家推崇的重工不重奢。
崔婉笑道:“今天你生辰,百無禁忌,不過白天外頭熱的很,等黃昏了,咱們不在宅中用膳,街上玩去。”
如此下午特早些用過了茶點,丫鬟婆子明處跟著,小廝武丁暗處護著,崔婉帶著纖雲渟雲和小兒謝予子出了門。
這廂前腳剛走不久,張太夫人拄著柺杖由丫鬟攙扶在謝府門口冒出個腦袋頂。
往來都是熟人,不等跑去通傳的回話,看門的小廝先將人迎了進屋,外院候著的管事婆子跟著上前請了安,簇擁著往謝老夫人院裡去。
去歲張芷死後,老友一蹶不振,上回來是老淚縱橫離去的,自此到今日還沒見過。
一聽底下的傳,謝老夫人起身快步走到了院門外接,隔著老遠先看,倒添了幾分健朗。
謝老夫人大喜過望,匆匆上前雙眼一瞪:
“這天道暑的能給廚子省柴火,你倒遣個人知會一聲,我這頭過去,喝短了你府上茶水不成。”
近看,張太夫人額上銀髮又添,找不出幾根白的,幸而精氣神確實是好了很多。
謝老夫人語氣稍軟,“看著是好些了,什麼事等不及趕著太陽落山都得跑過來。”
說著話請了張太夫人往裡走,兩人關係是親近,家世在那,以前來往總是先知會的。
這個時間點兒,若非張太夫人面上還算舒展,都要懷疑是聖人旨意抄家,急著給謝府通風報信來了。
“我忘了。”張太夫人在地面上點了兩下柺杖,身後女使隨即站出,手上託著個螺鈿黃梨八角盒子。
看著大不大小不小的,裡間裝不得多少東西。
“早些個記起我早就來了,云云是明兒個生辰。”張太夫人語調居然還頗為輕快:
“你這老貨,肯定不會給她明天賀,小兒擇前不擇後,就是今天了。”
“你...”謝老夫人多少能體諒,張太夫人失了張芷,難免移情他人。
不過大家是一輩子都快過到頭的陳年老貨,有什麼放不下。
孫女麼,想要後宅總是有的,將來纖雲....
“你早遣個人來傳,我吩咐底下領她去你處不就好了,你這來的還真是貿然。”
謝老夫人等著底下將人攙進屋裡坐穩,跟著吩咐把冰盆往遠處挪了些,免得張太夫人走動一陣生熱,驟然受涼容易染恙。
她也不見外,吩咐那抱著盒子的女使,“拿的什麼好東西,給我先瞧瞧。”
“莫給她。”張太夫人柺杖把地面敲的“梆梆”聲響,“越老越逞威風,別人的禮數也是你隨意翻看的。
人呢,”她往外張望了一圈,前言不搭後語,“我來你這,什麼時候成了貿然,你請我我不來的。”
“貿然不是我說。”謝老夫人抬手指了指天際,“即是生辰,我那內婦領著出門玩去,不知幾時才回。”
“你快把人給我找回來。”張太夫人柺杖敲的愈加急躁,不等謝老夫人回應,轉頭交代自家丫鬟:
“你回去與主君知會,說我今日宿在謝府,明兒個再回去。”
“人去著了。”謝老夫人話間無奈,“我門中青磚不值當,斷了你那鑲金柺杖,賠不上好的。”
她雖沒料到張太夫人是為著渟雲來,卻是能想到老友多半要看看人,方才得了訊息立即令底下先去找。
只晚上街頭鬧市,不知幾個時辰才見著面,且愁著尋不到如何是好呢,張太夫人自個兒安排上,要宿在謝府,鬧得一副明火執仗狂匪模樣。
張太夫人又道:“宋家那檔子事,我還沒過問你,你如今不中用了,讓個外面老貨欺到頭上。”
曹嫲嫲端著果子盤忍不住笑,“老祖宗這話說的,咱們宅子裡只得郎君主事,宋府門楣裡好幾個拜著公卿呢。
蠻橫還屬他家小兒娘子,是個既不知禮又不識趣的,這誰近誰受罪的主兒,怎麼是欺咱們老夫人呢。
要依著我...”
謝老夫人抬了抬手,曹嫲嫲假作漏嘴:“這可說不得了。”
來的又不是外人,用不著那些虛話,謝老夫人端了茶碗,笑吹了兩口,連嗔帶怨,“人欺到我頭上,不見你來幫我。”
屋裡個個偷著捂嘴,張太夫人嘴角見彎,抖動兩下又垂了下去,撇開臉道:“叫他宋府不敢遞帖子與我,下回試試。”
等謝府小廝慌慌找著崔婉幾人回來,女使獻寶開啟盒子,謝老夫人伸長脖頸看,裡頭才是錦布托著寸長個鏤空葫蘆。
未作彩染,原色褐黃,一線紅繩系在葫蘆腰上,連了個如意結。
渟雲拿上手,燈光一透,那鏤空處漏影在地上,是幾個扭曲人像。
張太夫人笑著喊“放正了瞧”,渟雲拿正葫蘆,原漏影是道家八仙,從洞賓到仙姑,拿鐵扇的倒騎毛驢的,葫蘆一轉,人影也就轉起來了。
離燈近,影子濃小,離燈遠,影子淡寬。
手指長的東西,雕得這群仙列陣,“精巧”二字尚且道不盡奇妙,非得說巧奪天工才算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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