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42章 熟杏

謝老夫人變了臉色,“娘子這是強人所難了,咱們是來做客的。”

袁簇笑語生嬌,不似方才厲相,“誒,主客生分,咱們以作孃親論,這不就站到一處了。

謝老夫人自己護著,不許我護著自家兒子,好不講道理。”

她指點著兩個女兒家嚇唬,“當日是你倆誰?”

宋辭好不容易在纖雲處找回面子,只覺孃親這一鬧,自個兒又是十輩子抬不起頭。

這些大人怎麼回事,成天尋小孩子的倒黴,他扯了扯袁簇衣角,“他們不像我每天都跟孃親玩,肯定害怕,孃親何必為難妹妹。”

死開吧你,袁簇恨不能把這倒黴孩子一腳踢下去,崔婉強笑道:“搖光是個好哥兒,當日之事本就三個都有錯處,並無推諉。”

“哼...”袁簇緩緩要收弓,“那糖芝粒子,宋府當頓吃也是夠的,何苦巴巴拿到謝府去偷著吃。”

她看纖雲也可愛,笑道:“下回再想吃,來娘娘處,吃多少都有。”

謝老夫人臉色沉的像炭,再看那宋府太夫人還在一門心思鼓搗她的碟子,全不管席上火氣。

這哪是來討交情,這是來討罪來了,自個兒多少年沒受過此等奚落,還是個晚輩放肆。

她語氣還溫和,看向纖雲道:“雲兒去試試無妨。”不信宋家敢傷人。

“阿家。”崔婉也知宋家不能傷人,就怕萬一,誰也保不得百發百中,何況是個內婦..

再就那箭矢出不了人命,雲兒一個小姑娘家,磕碰都要養上半月,這麼急的一隻飛羽去如何了得。

“不怕,你就信不過袁娘子,你還信不過宋府數代都在京中啊,讓雲兒站得一站,練練膽氣也好。”

這要不去,丟的不只是後宅面子,但得去了,就是宋府欺人。

謝老夫人本是要強,又常覺崔婉擔不住事,只恨現在不能直接抓了兩個小的綁過去。

袁簇已收了弓,聞聽此話,“嘩啦”再晾出來,笑道:“不必宋府庇佑,我爹乃是涼州戍衛三軍二十六騎旗下驍捷指揮使袁登。

家中尚有三兄一姊,世代軍戶飲馬拿弓,若叫我今日失手傷了謝府分毫,便是父兄多年名不副實,教得我箭術平平。

只管上門問罪!”

宋太夫人呵呵再請了茶,“你們都聽見了,她說與宋府無關。”

不是她懶得管這場事,人無媒無聘,無牽無掛,有個風吹草動張口就是隻要匹馬,一刻鐘跑離宋府八百里。

這能管麼,誰也管不得,她喊謝老夫人,“來來來,落絲瓜條兒,我拿梅子醃得,嚐嚐可還對味兒?”

她就是懶的管這種破事.....宋爻早已不在朝,幾個兒子都快添孫子了,爭長較短作甚。

爭的天翻地覆,郎君聚頭碰杯酒不照樣稱世交,可笑的很。

崔婉還待好言相勸,袁簇又道:“你們誰去,我也出賞,要無不給。”

崔婉道:“謝府與娘子不同,幾個哥兒都是學文的,何況雲兒是姑娘家,如何能與搖光相較,快撤了這場事吧。”

謝老夫人本想拂袖離席,這才記起,今兒個謝府馬車不在,是宋府馬車接送。

連同謝府跟隨的幾個丫鬟婆子,都讓剛剛宋太夫人一道兒揮手跑開老遠去了。

再要發怒喊人來,少不得要等許久,這段時間更難堪。

想到自己兒子已經在宋爻那吃過虧,她也嚴重懷疑,宋太夫人故意的,這宋府的虧真是吃不完。

謝老夫人再勸纖雲道:“娘娘可說了,要無不給,祖母再添一份。

你就隨搖光哥哥去,方才他站在那有趣極了,咱們是玩也玩了,拿也拿了”,話落對著搖光道:

“祖母知道你是個好的,你帶雲兒去如何。”

這般境地,她依舊能作笑語,和袁簇道:“一言為定,要無不給,說好了。”

“是的,好玩極了,咱們去吧”宋辭跟著哄纖雲,但凡能讓他娘袁簇消停,他願意再跑十次。

“哼。”袁簇輕嗤一聲,她目的已達到,也不計較對面又誆自家傻兒子,但得牽著走一回,也算爭了口氣。

纖雲頭都快搖飛,去個屁啊,早說這宋家哥哥不行,如何能扯著自己去做這等險事。

她轉首捂住耳朵撲進崔婉懷裡,一副誰來也不行的樣子。

“這是要不成了。”事已至此,謝老夫人洩氣,嘴上卻道:“我說她是個好的,盡替人心疼東西呢。”

袁簇翻了個白眼,這老東西武不肯上場,盡逞口舌。

“是了是了,就此了了”宋太夫人指了指天上太陽,“廢我手藝,山間涼泉都曬成滾水了。

咱們趕緊用了,往池子舟舫賞花聽戲去,等午後幾家郎君散了朝事,自帶著哥兒來這裡,晚上才叫熱鬧。”

崔婉面上稍松,忽聞渟雲道:“是不是要無不給?”

目光齊看過去,謝老夫人笑道:“你這孩子,你長在山上,見也沒見過幾回這個,方才我還不喊你呢,怎上趕著...”

話沒說完,渟雲伸手在桌上果盤裡抓了個澄黃杏子,和前些日子在謝府吃的相同,鴿蛋大小,臥在手心,火似的一團。

“是不是要無不給?”她問袁簇,又問謝老夫人,“祖母是嗎?”

謝老夫人愣了愣,以前渟雲從不喊她“祖母”,都是在前頭加了個謝字。

袁簇正不想饒人,豈有不順著的,“對,但凡物件,但凡我有,只管要。”

“正是,你有此心,管教祖母那頭有的,隨意撿去。”謝老夫人道。

其實人和物件差不多,渟雲捏著那枚杏子轉身下了臺階,學著宋辭樣子飛奔至靶子前。

只是不知道宋辭有沒有數,她清楚記著腳步,小兒腿短,跑了五十有三才到。

日頭烈烈照的人眼都睜不開,亭臺樓閣模糊成一片。

她抓著那麼杏子舉起手晃了晃,然後張開手掌僅用拇指攔著不讓其掉下,重重貼在了額頭正中。

“來!”也不知亭子里人聽沒聽見。

宋太夫人拿著夾子撥她的茶碗,崔婉捂著纖雲腦袋頂,謝老夫人端茶不言,唯宋辭與自己孃親道:

“你行不行啊,杏可太小了,她拿手上做什麼。”

袁簇張弓瞄準,對著一點眉心比了又比,她有九成把握要中。

若在頭頂,儘量往左右上偏,射不中也沒事。

偏那姑娘竟執拗如斯,不知是獅子大開口想要個什麼,竟放在了額前。

她指尖抬起落下,始終沒徹底松弦,靶子處的人竟也沒動分毫。

掙扎數回,袁簇將弓與箭隨手丟在一旁,笑道:

“算了,她放在眼睛中間,我不敢冒這個險,看來當日的確是搖光擔不得事,這名我認了。”

說完叫自己兒子,“你去讓她回來,隨便要啥,叫你爹取,賣房子賣地給她,咱們回涼州去。”

“哈哈哈哈哈。”宋辭幸災樂禍大笑而去,這麼多年從沒見過自家親親孃親吃癟。

謝老夫人擱了茶碗,隨口樣道:“我早說的,我那小菩薩呀.......

最見不得,有誰嚼舌她身旁人。”

渟雲遲遲未能等得那隻箭矢,又瞧不清亭子裡是個什麼光景,越來越覺得酷暑難當。

這才四月初初,如何熱成了這樣,她看見宋辭遠遠朝自己跑來,嘴裡吆喝著什麼。

走得近了,方聽見他說,“我孃親認輸,你回去吧,要什麼都可以。”

她自狠狠拿下手來,力道之猛,那粒熟杏成了一灘爛泥。

要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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