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晉王....”曹嫲嫲遲疑道。
“什麼晉王,若是晉王有意,偌大王府找不出個捉筆蓋戳的,要她落款。
既知道人是我帶回來的,什麼德性,區區一個側室,敢自作主張修書往謝府要人。”瓶中蜀葵又斷了一枝。
夜雨連綿三四日,總在子時起五更收,渟雲把那一摞書翻了個七七八八,看一個女使年銀吃穿多不過三四十兩,用得起。
尋出那包銀子數過,去除那日賠給陳嫲嫲等人的,還有四五百兩,等自個兒大了,還能賺些。
找了個空擋,渟雲尋著謝老夫人的女使芍藥,求著人到僻靜處,喊過姐姐,道:
“我想問你個事,陳嫲嫲說,她們都是被府中請來的,每個月給銀子。
我也想請丹桂姐姐回來,就是不知道....”
話沒說完,芍藥忙用帕子捂了她嘴,確保這小菩薩不會再胡說方緩慢放下,心有餘悸道:
“娘子如何問我這些,早知你說這個,我斷不敢與你來,快放了我離去吧。”
“我真有銀子,她不是與她爹孃回去了,你只要告訴我人在哪,我在書上看,只要與她定個契,還讓她來謝府活。”
芍藥環顧四周無人,再看渟雲不似說假,試探道:“丹桂她陷害你,落得那個下場也應當,何必問她死活。”
“她既沒在珠子裡下毒,也沒在珠子上安刺,算什麼陷害呢,她一時氣不過而已。
我也多的是一時氣不過,我不想她為此喪命,誤我得道,將來我還要見師傅的。”渟雲急道。
芍藥笑道:“那可難了,除非老夫人開口,不然誰也叫不得她回來,老夫人又怎麼會開口,就算開口,回來又有什麼好日子。”
“不是,我看書上說了,僕役....”
芍藥輕聲搶白:“書是給你們娘子郎君用的,不是給我們這種花花草草用的。”
她目光幽幽往廊外一枝夏萱望了望,“娘子以後快莫問我這些事,擔不起罪過。”
說完急急轉身離去,任憑渟雲喊了數聲不肯回頭。
這廂沒問出個所以然,下午懨懨還愁,謝老夫人肯定不能問,她氣的很,多半還得問問那讀書多的長兄。
辛夷蘇木端著一碟果子進來,說“莊上杏子新熟,老夫人往各院分了嚐鮮”。
渟雲盯著那碟橙黃杏果,計上心來,學著崔婉模樣道:“我有些事想問你們,要一五一十交代,不得半點隱瞞。”
辛夷蘇木擱下盤子慌張點頭,只說罷牙婆買賣,她方大夢初醒,原來當初自家叔伯往謝府拿的那一袋銀錢,其實是把自己賣與謝家。
丫鬟價賤,義女價貴罷了。
想透居然還有些歡喜,師傅非但沒收銀子,反拿了許多給自個兒來謝府,算不得買賣。
但當務之急是肯定撈不回丹桂,那條魚因為自個兒被丟去了岸上,生死難料。
至於什麼律例刑條,辛夷癟嘴:“書上還說,刑不上大夫呢。”
她也是個識字的,果然謝簡所言不虛,謝府裡踩死個螞蟻也是識字的,算個什麼說道。
翌日崔婉領著纖雲回了謝府,往謝老夫人處問安時,纖雲恢復往日脾性,跳著腳不滿“怎麼四姐姐不住我那處,以後就不好玩了。”
謝老夫人笑道:“就是你玩不得了,才叫她來我處,既陪著我,又叫你惦記往祖母處走動,兩全其美呢。”
“這樣也好,我一人看顧不來,有祖母照應,再出不了笑話了。”崔婉應和。
堂前風吹夏日柳,問過崔婉孃家近況,謝老夫人拿了一紙帖子給崔婉,說是宋府來的請柬。
“本是小兒事,幾個當家郎君置氣,鬧得風風雨雨,還要聖人裁斷。
冤家易解不宜結,我與那宋老夫人透過氣了,咱們一道兒去吃個流水宴。
把幾個惹事生非的都帶上,該賠禮的賠禮,該賠碟子的....”
謝老夫人食指往懷裡纖雲額頭一點,“你就給祖母好好賠個碟子去,膽敢說個不來,哎...”
她往纖雲腰身一摸,奇道:“怎麼雲兒又圓乎些了。”
崔婉不好意思道:“可不敢再扣她吃食,圓就圓吧,年歲大了就好了。”
纖雲從謝老夫人懷裡掙脫,拉著渟雲要四處去玩,走的離謝老夫人等遠了,埋怨道:“誰要賠他碟子。
不喜歡宋家哥哥,他看著你我被罵,連句話也不敢說,討厭的很。”
是討厭,渟雲點頭認同,宋家那有膽起因,沒膽受果的,這種人修十輩子也見不得祖師。
纖雲又道:“以前有個王家哥哥最好,可孃親說他爹去了遠處做官,不知啥時回京,他如果在,才不會這樣。”
再好也沒見過,渟雲皺眉,只想著自個兒那樁果也還沒還,要落得和宋家小兒同等下場,萬萬不行。
舊的辛夷和蘇木本就在牙婆手裡,不算因自個兒落難,無論如何,丹桂得弄回來。
她尚在發愁尋個時機問謝老夫人開口,翌日宋府特遣了馬車來接謝家女眷。
設宴地點在宋家莊子,依山傍水的一處別院坐落於望不見邊的草皮子上,進了門往庭中去,四周五步一弓,十步一靶。
渟雲尚不知宋頏是個弓馬都虞,且看見架子上有些箭簇鋒芒畢露,蓄勢待張,更彼時旭日還紅,映在那些殺人鐵尖,宛如薄薄一層血水在淌。
她茫然跟著崔婉往裡,木頭樣與宋家眾人見禮告安落座,主席的是宋爻正妻宋家太夫人。
年歲該比謝老夫人大些,青絲泛白和張家太夫人差不多。
渟雲心緒略寧,覺得這位祖母還算隨和,她旁邊坐著的乃是宋辭生母,宋頏的正妻袁簇,宋辭就站在袁簇身後,跟纖雲相互齜牙又咧嘴。
苦主正是兩家小兒,見面免不得相互攀交。
一一講過身份,謝老夫人拉過和宋辭較勁的纖雲,呈了前兒個曹嫲嫲挑的五曲花口蓮瓣鴛鴦紋碟子。
先說是“老小兒老小兒,小兒鬧騰,老兒還跟著身後爭起來了。
要說,該是雲兒手有功,東西不碎,怎沾著咱們這群人呢,往年謝宋兩家少走動,以後就親近起來了。”
話畢又拉著渟雲賠了個不是,道:“我新收的這個小菩薩,樣樣都好,就是聽不得別兒個嚼她身旁的不好。
話可不是我說來,是聖人金口,怪那周肇,不該當著面輕慢人家師傅,人不護短,要親朋手足何用,我說的可是這個理?”
宋家太夫人見好就收,拿起一個碟子喜的合不攏嘴,“正是正是,咱們以後也做個親朋手足,常來常往。”
袁簇卻聳眉生笑,手往自家兒子臉皮上一揪:“怎麼我聽謝老夫人這話,是諷咱們搖光呢?
鬧騰是他,功是你家娘子,護短是你家菩薩,說的好像我兒敢做不敢當.....要個雲啊霧啊的遮醜。”
她眼尾一揚,上鉤成利矢,輕佻聲喊“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