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上下打量,很想扯開了嗓子問“你拿什麼跟人親生姐兒比。”
大娘子房裡雲姐兒跺跺腳能行的事,這頭把腳剁下來沒準也不行。
再說能讓半死不活郡夫人作保都要往謝府走動的,必然是王家人裡頭舉足輕重,雖王家現兒個不咋地,那更沒必要為個通房得罪主子不是。
尤其王家還指望吃丘家小女嫁妝,難免會討好當家大娘子,短時之內,絕無可能給盈袖名分。
她久沒做聲,一旁陳嫲嫲笑的一臉褶兒,“像像像,和那個雲娘子斤兩不差,我看東西準的很,倆豬.....”
倆同樣大小豬站一塊,不用家裡男人抓著上稱,她一眼就能瞄出哪個重哪個輕,哪個先來哪個後。
當然房中四姑娘是比五姑娘痩些,但跺腳撒嬌做派,實實無個差,相似年歲一樣的腿,都是問長輩討東西,哪能差。
辛夷蘇木隔著遠些各自笑的要捂腰,陳嫲嫲常說戶裡是養豬屠戶,張口不離肉和錢。
總之,“你倆也就高矮胖瘦差點,別的都像。”陳嫲嫲道。
“像吧。”渟雲扭臉向著陳嫲嫲道,“那到時候就這麼做,管她來的是誰。”
丹桂忙把人推進屋,說了和芍藥議論的私話,另道:“你非要那盈袖來做什麼,她而今,掙不上東西了。”
“我應過她的,再說了,”渟雲疑道:“你怎麼就知道今年玉蘭花沒果子了。”
去歲做的炭餅還存在櫃子裡,這玩意兒一年香消,兩年回潮,天王老子施法弄術三四年也得碎了,年年做個什麼勁兒啊。
何況那掙東西,是指望掙樹上倆果子嗎?
丹桂急道:“來的定是郡夫人處得臉的,我猜就是那王家新婦大娘子,她多半來與謝府討個交情。
你真要個果子,都用不上求告於她,只管開口,但凡樹上長了,她定會讓底下拍馬給你送。
怎麼能為了這點,”丹桂嘖舌,忽而語氣低落,“逆老夫人的心意,登門是她允的。
到時候惹了她不快,誰也來不得了。”
“可我應過盈袖姐姐的。”渟雲面泛難色,再想更添落寞,而今她也明瞭,事有可為,有不可為。
“應了就要成,寺裡佛祖都誇不了這口。”
“那不好,言之不信,行之無果,了不得因,我將來見不到祖師的。”
渟雲捏了捏腰間配子,正是張太夫人送的那小葫蘆,辛夷手巧,穿結添珠當個夏日腰襟掛件格外合適。
“縱不可為,還是要想辦法。”她自唸叨往書桌去。
桌面紙上一枝忍冬才勾了輪廓,勉強窺得花蕊纖纖,窗外卻是輕雪落金般滿牆怒放,五月正是忍冬綻期。
去年今日小窗中,花還沒來,炭還沒做,藕也無影,師傅未歸。
今年小窗中,炭還沒做,藕也無影,師傅仍舊未歸,但花有了不是?
說好要晾了花骨朵兒給盈袖姐姐做枕芯的,頭茬花味淡不是上佳之選,等再開三五日就能摘了。
趕著晨間清露零瀼,曬得午後豔陽旭光,撣落世間塵與土,且收風月馨與香。
也只有這些草木活計,能把謝府歲月冒充成山上無雙道觀。
渟雲與跟過來的丹桂道:“我還應了要送她些苦菊沖茶水喝的,咱們去年收的還有吧。”
“有的。”丹桂道。
起止有,那玩意兒多的是,除了陳嫲嫲拎了一罐子回莊戶,張太夫人拿了小罐走,別的根本沒人要。
要是有人要了,也不叫苦菊這名了,改叫甜菊。
渟雲往椅子坐下,腰間葫蘆便懸懸垂在空中,房中無燈照不出仙家,丹桂只看到地面上一堆斑駁魍魎。
“也許是咱們太急啦,”渟雲拿起筆往墨碟蘸了蘸,“仔細想想,盈袖姐姐過來又不耽誤什麼,她也不替誰守孝。
咱們與那丘娘娘好好商量幾句,皆大歡喜,用不著我跺腳惹謝祖母生氣。”
歡喜個屁,丹桂去年可是完完整整聽過“丘家小女和通房搶冠子戴”的。
甭管錯在哪,有這麼一樁倒黴事,她沒把盈袖打死賣了就算這個主母人好心慈。
還指望寬和為懷,容許底下通房來去自由與高門大戶娘子結私認友,只有面前這個菩薩能臆想出來。
“死了這念頭吧。”丹桂譏誚,“怨死她也不算虧,還跟你歡喜。”
“這我就不懂,有什麼怨她的,正好過來我與她說道說道,那本就不是盈袖姐姐惹的禍事,該怨王家小郎才對。”
渟雲捉了筆,想趁今日晴好把這副忍冬勾完。
丹桂猛吸了兩口氣,以前不知道給人當奴才也需要這麼費口舌,她恨不能拎著渟雲耳朵吼:
“她又不能把王家小郎怎麼樣,夫妻還過日子呢,怨他做什麼。”
“哦,合著怨誰是不問緣由,只問誰好欺負,我不信。”渟雲隨口道,筆尖橫推斜收,紙上葉脈便是濃淡得宜。
“不然呢?”丹桂答的飛快,答完才覺好像哪不對。
可仔細一想,這不沒哪不對,人找個無能為力的來怨,那不是給自個兒添堵嗎?
她一時語塞,渟雲心思早放在了畫上,再沒繼續往下說。
丹桂站了片刻,轉身往外打理活計,反正她今兒是勸不動這人。
離開房間,才想了一遭芍藥那句“心比天高,老夫人不喜”。
也沒啥好想的,哪個主家能喜歡奴才有野心,唯一的怪處就是,哪個祖宗不喜歡自家兒孫多點野心呢?
莫不然連繼孫女都算不上,也是當個奴才養的?
兩人都沒個深厚城府,還是第二天纖雲過來叫屈“孃親說有人要給你送個物件兒,怎人人送你,沒人送我”?丹桂和渟雲這才回味過來:
對哦,王家勢微,來謝府走動,該找人親孫女熱絡,找個收養的是為什麼。
討論許久說不出半點眉目,渟雲一甩手,“算了,且過今日,莫憂明朝。”
丹桂求之不得,趕緊作罷,直到張太夫人又往謝府來。
自去歲張瑾往謝府求學開始,張太夫人常有走動,一月能數出個七八回。
不巧出了謝承跌馬那事,消停了倆月,這人一好透,自然又續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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