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55章 孑孓

她打消念頭,老老實實盡著伴讀本分。

值得一提的是,襄城縣主不僅習文,也學騎射劍術,不作精益求精,但求強身自保。

伴了幾日,渟雲不得不拿了兵刃,一招一式跟著比劃,要命在於襄城縣主的箭術老師乃袁簇,一見著渟雲,分外眼紅。

深冬時節,再沒杏子給人挑,袁簇眼神戲謔,看向茶案上一隻金口汝窯天青色的高腳果子盤,裡面赫紅蜜絲小棗堆的冒了尖兒。

渟雲和襄城縣主拿了弓並肩站在一處,三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陣,到底是襄城縣主無甚耐心,問:“今日老師為何有意耽擱。”

袁簇手指往桌上點,與渟雲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該把那松明珠子還我,渟雲咬了下嘴唇,兩步邁過去抄手從盤子抓出棗子三四個。

“你不過就是想看我笑話,可你就那麼肯定,我今日會躲?就算我撐不住躲開,旁人也就笑我年幼膽怯。

萬一我不躲,等我回家傳出去,旁人反要笑你記仇欺人,更遑論你有個失手傷了我......”

渟雲看向襄城縣主,“我在晉王府有個好歹,你管不管?”

“老師箭術無雙,必不會傷了你。”襄城縣主不知這兩人有何過節,但絲毫不受挑唆。

袁簇反被唬住,確實上次是聽渟雲說一定會躲開,但萬一這混賬東西不肯躲,她在宋家莊子尚不肯發箭怕誤傷渟雲,又怎會在這裡冒險。

咬了兩回牙且就算了,一堂課上完回宋府路上才琢磨過來,特麼的又被謝府混賬東西擺了一道兒。

渟雲也是小腿直打哆嗦,不知自個兒下次還有沒有這好運氣,趕忙向襄城縣主討饒能不能換一個老師,不行的話換個伴讀也成。

然襄城縣主聽罷緣由,笑的直不起腰,好久才捧腹道:“我老師七八個,個個讓著我,獨獨我要讓著袁姐姐。

我伴讀七八個,個個都怕她,獨獨你不怕,為什麼要換掉,而且京中也找不出幾個箭術好的女老師,走了她,父親沒準不讓我學了。”

她沒說的是,袁簇一手神弓連他郎君宋不虛是聲名在外,宋家的人,晉王拉攏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平白換掉。

不是父親覺得女兒學弓甚好,是父親覺得:和袁簇學弓甚好。

渟雲嘆氣道:“可我不愛這個,學這玩意兒做什麼呢?”

“好沒志氣,”襄城縣主又復凜然,“人不掌矢,兵來如何擋。”

“人皆不掌矢,何處有兵來?”渟雲沒好氣道,若天下人人信祖師之訓,行無為之道,哪來的兵。

“哼,”襄城縣主打量她道:“我以為你是錚錚鐵骨,不懼雷霆而成勇毅,現看來,不過孑孓蜉蝣,不知雷霆才作無畏。

世間哪有一刻風平浪靜,俗世洪流濤濤,人不掌矢,便為魚肉。”

渟雲漠然偏了頭,俗世洪流和觀中何干,等師傅回來,她就要回去了。

在此之間,只消廝混時日,糊弄著過去即可。

世事確實也能過去,她漸漸拉弓不再難熬,箭矢不再脫靶,袁簇懶得再為難,崔婉又得了帖子要去鬥炭,京中開始飄雪。

冬至某日,雪霽初晴,渟雲坐立難安時不時往門口翹首以盼,宋雋前兒個著謝承傳話,無垢藕的貢船今日便到京中。

那東西脆生易碎,破掉的肯定不敢往聖人處送,要麼做了人情,要麼高價者得,休管東西怎麼來,反正今日一定有。

渟雲迫不及待,早早讓丹桂去候著,說不上來啥時候,兩人就變得相互都順眼,比房中旁人還要親近些。

正午過後,果見丹桂抱了個錦布蓋著的籃子回來,渟雲急急上前要接,丹桂側身沒給,道:“大郎君交代了,不能拿到屋裡去。

他說東西生在水裡,寒涼才能存的長久,咱們屋裡炭火燃著,暖氣一燻,沒幾天就爛了。”

如此兩人湊在院裡,小心揭了錦布,才看籃子竟不是尋常藤竹編就,而是個荷莖交織而來,提手亦是數根花蔓纏繞做成,分外別緻。

再拿了蓋,裡面是數節小臂長無垢藕,修的齊齊整整,比去年桌上煮熟的更顯瑩潤光澤,宛若羊脂美玉精雕細琢,纖塵不染,白璧無暇。

“居然真有藕能長這樣,五百兩,”丹桂咬了咬牙,“那也有點虧。”

停雲小心翼翼探手進去,輕撫過表皮,抿嘴道:“該給謝祖母奉兩節。”

謝老夫人不差這節藕吃,但書上說得奇珍,先奉親,按書上說的做,日子會比較好過些。

“再拿一節出來讓陳嫲嫲煮了嚐嚐,剩下的......”她看向園中瓊瑤玉屑無數,不知道師傅何時才能迴轉。

思索之後,兩人往園中僻靜處空手攏了冰雪堆出個空箱子,墊了錦布將那藕放進去。

以前在山上便是如此存食物,一些根莖類東西,能一直留到來年開春冰消雪融才開始腐爛。

只直到除夕將近,觀子裡清虛師傅來信,仍言無有觀照道人的訊息。

謝承從頭到尾看著她給銀求人取物空等,難免有些惻隱且不值,某日晚膳後與渟雲道:

“那東西脆弱,冰雪也不能長存,趁著還能吃,別白白費了你的銀子。”

此話並非是想她拿出來分與謝府,今年聖人又賜,謝府裡的無垢藕,已然不值得謝簡再吟幾句。

渟雲不肯罷休,垂頭道:“我看還能再放些時日的。”

謝簡恨鐵不成鋼:“做人做事,該謀而後動,確保有所成方有所出。

你對你師傅動向全無所知就急功冒進,眼看要一場空,還不肯收。

到最後,什麼都沒有。”

“沒有便沒有,不是所有事,都要有結果的。”

不可理喻,謝簡拂袖而去。

一場大雪再來,燈燭就燃到了除夕,陳嫲嫲歡天喜地,慶賀渟雲終於能進了謝家祖祠。

旁餘一切如昨,謝老夫人給了歲錢,焰火沒了謝府半邊天,初五過後崔婉領著兩個雲娘子往各家走動饋歲,正月十五上元節又喧。

那個冰窟窿裡面的無垢藕先是起了皺,再是發了黑,然後裂了皮,接著潰出洞,最後生了蟲。

不管她如何呵護清理,都沒辦法阻止那一截白玉變成腐土。

春色未立,雨水先至,連最後的腐土也被沖刷殆盡。

渟雲站在那,看著空蕩蕩地面久久不肯言語,丹桂輕聲道:“那,那以後等你師傅回來,咱再問老夫人要點?”

下人也知道謝府如今不缺,要一點點,以謝老夫人的脾性算計,估計是會給的。

“有道理,今年我們還得再買點。”渟雲一捏拳頭,記起舉止不雅,嚇的趕忙看了看吳嫲嫲在不在身後盯著。

買藕不是問題,如今長兄謝承和宋雋張瑾兩人極好,經常聽說幾人相互走動,再請長兄幫忙買一回就是了。

問題在於,現在沒錢,謝府每月給二兩銀錢做私房花銷,要攢五百兩須得十年八年。

關鍵是也不讓人出門,想掏點山珍奇貨賣都沒地兒尋,以前自個兒攢過多少錢來著?

“不是,我說的是問老夫人要點。”丹桂也嚇的趕緊重複,唯恐剛才是自個兒沒說明白。

“好,我就想辦法再買點。”她這幾個月需要打交道的人實多,張謝宋趙,個個不是好相與,順利學的自說自話。

“我說的是等你師傅回來。”丹桂還想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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