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55章 孑孓

“師傅早晚會回來。”渟雲轉身行過牆角,看院子幾壟土裡的虎杖已冒了半尺高,這東西是去年尋的老根,開年就埋了進去。

雨點雪粒子夾雜著催,風再呼號趕著趟兒的卷,那些發出來的翠芽蹭噌蹭漲。

但是虎杖不值錢,渟雲緩緩喘了口氣,目光望向了窗臺處。

丹桂跟著望過去,是張太夫人美其名曰送給謝老夫人的兩顆人參今天搬出來在曬太陽。

“那個應該很值錢。”渟雲道。

“那個是老夫人的。”丹桂道。

渟雲緩緩喘了口氣,確然那個不是自個兒的,有了,屋裡還有些首飾,比如張太夫人送那金絲攢花手鍊。

“你覺得那個值錢嗎?”渟雲問。

“如果要拿去....”丹桂往旁兒瞅了眼,簪星不在,應是最近渟雲十分合乎閨中風範,謝老夫人已沒讓人時時盯著。

丹桂道:“如果要拿去當,也會成為老夫人的,沒有哪個正經娘子郎君去當首飾,尤其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

眼前無路,只得作罷,渟雲怏怏回了屋,風吹桌上紙張,筆墨流淌間梅瘦菊肥,蘭舒萱茂,再不是周肇看不上眼的死草。

那些藤蘿在山遒勁逶迤,蒲草在水柔韌飄搖,松柏擎雪荷有志,楊柳生風竹有節。

這些東西,正如人有七情六慾,長成啥樣都合理,渟雲往紙上又添了一筆。

幾聲春雷炸過,春分始定,朝中又開貢舉省試,凡各州府年滿十六的舉人皆可應試。

盛京學子自與旁處不同,年十六可直接應試。

謝承恰已滿了年歲,將赴考場,連闔家晚膳都不再入席陪謝老夫人同用。

渟雲偶爾聽丹桂提起,“家中大郎君,那是三更睡五更起,宵衣旰食力求搏得金榜題名。”

至於她是從哪聽來的,似乎是丫鬟們之間說閒話。

只朝中科考出卷監考諸務乃是禮部主理,一來避嫌,二來防止他人舞弊,謝簡已有將近整月沒回過謝府。

主君不在,好些人更添放肆,渟雲不確定謝承有沒有宵衣旰食,但十分確定張瑾和宋雋來的格外勤快。

昭德二年二月二十四,春色昳麗,院子裡虎杖長的快與她腰齊,靠院牆處已搭好了兩排花架子。

傍晚時分,渟雲讓丹桂去取些忍冬藤來,早間跟管事提過的,苗木須得栽在入夜,浸一夜露水,才能避免第二天被曬死。

她自個兒瞅了瞅天時,將窗前兩盆人參苗往屋裡端。

就數這東西長的慢,小半年了,仍是寥寥二三葉子,根莖恍然全無變化。

還嬌貴的很,經不得風經不得寒。

這邊腳沒抬進去,院門處遠遠有餘音喊“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聲音落罷,丹桂才冒出頭,臉紅耳赤失魂落魄朝著渟雲面前衝。

吳嫲嫲在房裡道:“何事大驚小怪喧譁。”

丹桂衝到跟前,一手捏住兩盆沿作勢欲甩,幸好還有幾分理智在,轉而重擱到地面上衝著屋裡道:“出來個人收。”

說罷拉著渟雲一步跨了三個臺階,急慌慌道:“不得了了,他們說大郎君出事了,老夫人已經過去了,娘子你也跟我去看看。”

說著話腳下也沒停,扯的渟雲連走帶蹌下了臺階,又被拉著跑出院門。

直跑到丹桂有進氣沒出氣,方捂著肚子稍稍放慢速度道:“你先去看吧,我聽說.....聽說....是跌了馬。”

看她喘的艱難,渟雲停下道:“你急什麼,你又不是大夫,急著去了也沒用。”

她以前在山上林間來往,現在又時不時陪襄城縣主舞刀弄槍,身子骨反而比丹桂結實,小跑了一陣並不覺得難受。

“是...是嗎?”丹桂艱難笑道:“主家出了大事,該去看看。”她彎著腰還不忘往前走。

“他不是三更睡五更起日夜苦讀要考功名嗎?上哪去跌的馬?”渟雲追著人道。

兩人到了謝承院裡,進門便覺氣氛肅殺,丫鬟小廝個個守在謝承寢居外噤若寒蟬,隱約能聽到裡面崔婉啜泣。

“你站外面。”渟雲道。

看丹桂一副人要死了的樣子,進去鐵定被謝老夫人罵。

丫鬟通報後方允了渟雲探望,進到門裡,看謝老夫人崔婉及謝家兩個哥兒都在,更有張瑾宋雋兩人坐立難安樣在房間來回踱步。

渟雲向來不覺得自己多心,見到這幅場景,卻是胸口先“咯噔”一聲,因為如果謝承傷的不嚴重,崔婉定會領著纖雲過來的。

纖雲不在這,大概....

她屏息上前,與謝老夫人告了安,輕道:“不知長兄傷情如何。”

張瑾湊上來賠笑道:“不嚴重不嚴重,大夫說頂多兩三月就能好全乎。”

“你跑來做什麼”謝老夫人冷冷道:“罷了,既然來了,自個兒去看看吧。”

宋雋跟著湊上來一臉諂媚,“我帶你去看,真的不嚴重。”

張瑾一把將人推開,躬著腰伸手作請,連聲道:“我帶我帶,我來帶。”

兩人如此行徑,渟雲稍稍安心了些,進到裡頭,謝承靠著軟枕坐在床上,半褪衣衫,家中大夫正一圈一圈給他往胳膊上纏紗布。

“她進來做什麼,”謝承偏頭把衣服往肩膀上拉了些,估計絆到了傷口處,一瞬疼的齜牙咧嘴。

“進來好,你祖母那眼神要把我活吃了。”張瑾拉著渟雲往旁邊椅子坐下,“你坐這,坐這別出去。”

“不好吧。”渟云為難,男女大防,這三個男的大大大防,她看謝承,也不像是要死了,遠遠沒丹桂說的那麼嚴重。

“好的很,你孃親祖母都在外面,怕什麼。”張瑾搓了搓手,謝家的四女兒,書上文字成了精都沒她這麼死板。

怕你們給我惹麻煩,煩死了,渟雲撐著椅子,晃腳問了緣由,聽是少年恣睢,春日踏青,人間樂事。

張瑾尤喜烈馬,宋雋更出生在涼州,最得意是謝簡不在府中。

詩書苦悶,再好友一慫恿,謝承也不過十六七兒郎,哪捱得住冷凳枯坐,以散心為由,跟著去了兩回。

好死不死,張家處又得了幾匹胡馬養在莊子上,還說是鳳頭驄,青玉毛,金縷鞍,揚鞭能追風往身後住,提韁敢叫羽向蹄下來。

謝承一上馬,眨眼就是幾十裡開外,等張瑾和宋雋追上去,人坐在路邊鮮血潤了半個身子,說是馬受驚將他給甩下來還踩了兩腳。

至於馬去哪了,估計又跑出了幾十裡。

好在他也是武課學了些閃轉騰挪,躲避間沒傷到要害。

等張瑾和宋雋二人急急帶回府上著大夫清理檢查後,發現主要是右小腿皮肉撕裂,骨頭亦有所損傷。

另是右胳膊在道旁砂石上磨礪的有些猙獰,血色淋漓筋脈都露出來了,不過確實不嚴重,好生將養幾個月,該能恢復如常。

嚴重的是,三月初一科舉省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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