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
感受身下輕微顛簸趨於停止,靠著窗稜補覺的渟雲迷糊睜了眼,見旁兒崔婉的隨身女使將簾子挑開個小縫,歡聲道:
“宋公處知道祖宗來,一早灑掃門楣候著呢。”
大多數時候,這種語氣都是在特意哄著謝老夫人開心,不過,需要特意哄的話,那就意味著現狀不怎麼開心。
果然馬車裡無人應聲,渟雲略偏頭,睫翼朦朧裡瞅向纖雲。
瞧得她還繃著嘴,倚在崔婉肩膀處,往日一張喜氣洋洋臉,現泫然欲泣委屈的像個水晶瑪瑙琉璃球,誰手指戳一戳,立時要橫衝直撞滾起來。
至於崔婉,正襟危坐在馬車右側軟榻,雙手交疊擱在膝上,默然垂著首不知在想甚,正榻坐著的謝老夫人亦是板著臉,眼皮耷拉的都能去掛鼻尖。
車下邊隨行的女使撩開半幅門簾,探頭恭敬聲道:“咱們到了,祖宗與各位娘子請吧”。
謝老夫人沉沉喘了口氣,掀蓋似的掀開眼皮,看向渟雲,嗓音甚是沙啞:
“走吧,進去了要是拿不準言語,就好生閉上嘴當個啞巴,不說話,總比說錯的好。”說完又橫眼看向纖雲,眼白翻的老高。
纖雲歷來不曾見過老祖母這般兇相,當即嚇的一個哆嗦,愈加往崔婉身上靠緊了些。
崔婉這才抬頭,伸手往纖雲後背輕拍了拍,安撫道:“你也大了,以後就醒事些吧,祖母是教著你呢。”
話雖如此,她實摸不著謝老夫大清早的發個什麼火氣,不過是雲兒年幼,五更天就起身,哪能不睡昏昏的向著長輩撒嬌。
也沒作如何出格胡謅,無非是嘟囔幾句“這樣吃食不合口,那樣茶水不順心,宋家搖光未曾迴轉才不想登門”,一貫的小姑娘碎語唸叨,偏惹謝老夫人重聲呵斥。
昨兒接了訊息就覺得怪,沒得帖子邀請,突然裡闔家女眷往宋府走動,除了為渟雲那樁八字沒一撇的婚,還能為著什麼。
可前兒日子又說拒了,拒了為何要趕著往人內宅去,去也去得,兩家人俱在京中,誰個往來要天不亮就趕著走的。
聽管事的告知出行事宜更怪,以前走動,謝府多是分坐馬車,謝老夫人帶著停雲和伺候的嫲嫲一輛,崔婉纖雲與自己院裡丫鬟一輛,今兒居然擠攘攘的湊作了一處。
雖特備了寬敞些的車輛,然崔婉最重孝敬禮行,上車便絲毫不敢放鬆,本就難熬,纖雲一鬧,愈發難熬。
總算是熬到了宋府門口,想著在外人面前,謝老夫人一貫是維持體面的,沒料到這都要下馬車了,還不見老祖宗開顏。
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山沒改,謝老夫人倒移了本性,崔婉愈加內心翻江倒海,生怕纖雲再惹出亂子,趕忙輕抓了纖雲手,要女兒安靜些。
她侍奉婆母幾十年尚且猜不著眉目,渟雲就更不知裡頭有何蹊蹺,只隱隱覺得哪不對,謝祖母不像是要往宋府議親,更像是惡狠狠要上門割袍裂襟斷親的。
保不齊裡間是哪裡出了岔子,然渟雲性淡,總而火沒燒自個兒頭上,見勢不對正好眠,脖子漸往窗稜歪,一路半夢半醒到現在。
許是車裡人各懷心事,也沒誰顧上她行坐正不正,謝祖母懶得管,隨行的曹嫲嫲也沒做聲,即使不在高床軟枕臥,亦得南柯黃粱熟,渟雲覺得還挺舒適。
人一舒適,閒情也高,自顧想著等從宋府回去,該尋個無人處傳兩句祖師智慧給纖雲。
譬如,“休為她人苦,喜樂在自身”,這世上虎嘯山林鴉啼樹,塵喧春秋年復年,外界聲音一刻不得停,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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