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鞋
涼州近二十年無戰事,盛京更是歌舞昇平,回憶這大半輩子,袁簇甚至都記不起上次命懸一線是什麼時候。
大抵根本就沒這麼個時候,她雖出身弓馬軍戶,沒少見刀槍劍戟,然都是軍營裡同袍過招,點到而止,哪有生死搏命。
真正戰事,但凡不是傾家喪國在即,點兵名冊從來是點男不點女,抽丁不抽卯,總得給家裡留倆不是。
印象中二十年前涼州近鄰的甘州好像有過小股外患,當時父親的名字都沒上軍書,家族裡僅去了個堂兄。
既未歷經排兵佈陣,饒是袁簇心思玲瓏,倉促之間哪能縝密無漏。
思量裡造反無非逼宮弒君,如果已經成了,調兵遣將圍宋府就是,方才防備,正是袁簇見襄城縣主如入無人之境大搖大擺竄到了自己房裡,還以為整個宋府成了甕中之鱉。
一聽襄城縣主口氣,又確定門外只有數個女使丫鬟,立時消了疑戒,現在即使已被襄城縣主困於股掌之間,袁簇一時仍沒想通襄城縣主意欲何為。
只揣測她敢動手,必然宮內大局已定,狡詐是為兵不血刃清算宋府,心如刀絞之下,更無暇多思其他,萬念俱灰閉眼道:“你把思衡怎麼了。”
頏者,上下也,上無非天,下無非地,人在其間,取其衡,宋頏的字,便是思衡。
若非宋頏與晉王成了血仇,怎麼會要襄城縣主親往宋府趕盡殺絕,她爹初登大位,不得先擺些時候的聖君賢主調子。
但宋頏青年些時不在京中,沒幾個人與他稱字,等與袁簇成親回來後,沒過多久便入了殿前司任職,旁人多稱官銜,襄城縣主更是晚生了幾十年,哪知道此樁。
“老師說誰?”襄城縣主笑道,語氣甚是輕巧,轉頭示意跟著自己的女使動手。
來之前吩咐過的,一旦她制住袁簇,底下人立刻分作兩路。
一路去屋外發射信煙,晉王派遣的五十刀斧手連侍衛馬軍司統領胡僨給的戍卒約兩百人,早就佯作巡值在宋府附近來回走動。
只等收到信煙,立時以搜查反賊為由困住宋府整個宅子,宋府老小,插翅不得出,若宣德門那邊也給了信,便是直接登堂入室了。
另一路,自是將房屋裡弓箭盡數收拾起來,但得袁簇摸不到,折齒斷爪的老虎,無有伎倆可使。
“宋頏,宋頏怎麼樣了。”袁簇輕聲道。
這一番變故來的又快又急,兩人你攻我躲七八個回合,落在屋裡旁人眼中,彷彿僅在一個錯愕瞬間。
晉王府剩下的丫鬟早有準備自不必提,個個抽出身上匕首,該出門的出門,該收弓的收弓,窈窕女郎,竟也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架勢。
宋府裡伺候女眷的丫鬟哪見過這等陣仗,個個呆呆站在原地手上拿水的拿水,端盆的端盆,大氣不敢喘。
恰先前進裡屋去替袁簇拿箍子的女使走出來,目之所及,是襄城縣主挪動腳步,站到了袁簇正前方。
那柄匕首也貼著血肉緩緩轉了個角度,從側面壓至袁簇喉嚨正中間,凜冽肅殺氣壓迫著她不得不將下巴往上抬了些,扯動脖頸挺的修長,青筋在面板下分外凸出。
“宋頏怎麼了。”她問。
“啊.......”拿箍子的女使經不住嚇,驚撥出聲。
襄城縣主利眼掃過去,笑道:“我再聽到你發出丁點聲音.....”她話沒說盡,只目光輕蔑在女使頭腳上下來回,最後停留在女使脖頸處。
門外炸煙聲響起,襄城縣主方看回袁簇,笑道:“宋都指好的很,老師果然鶼鰈情深,就不知宋都指是否如老師掛念他一般掛念老師。”
此話便是宋頏性命尚存,襄城縣主也沒對自己動手,多半還不到絕路,袁簇緩緩喘出胸中戰慄,唯恐呼吸動作大些要讓喉嚨起伏主動撞到刀鋒上去。
等稍稍平復些許,正要問襄城縣主究竟想幹嘛,袁簇忽覺自己脖間一鬆,好像是匕首被拿開了。
她不敢置信,先竭力下移目光,果見得襄城縣主抽刀後退,袁簇一喜,側身便往旁邊趔趄,亦不見襄城縣主再有動作。
然等袁簇站穩,才發現屋裡放著的弓不知何時被襄城縣主捏到了手裡,填在弓木中間箭槽裡的,卻不是自己平日裡練習所用的無鏃鈍羽。
那三支箭尖端處玄鐵磷光,定是晉王府丫鬟身上藏了簇,剛才裝上去的,再將箭矢卡在弓槽裡,交由襄城縣主握器在手,拉弦成兇。
“時間緊急,老師就與我個貼身物件吧,交由宋都指,好叫他知道,我已奉父親之令,亂軍之中護得宋府滿門,連老師你,安然無恙。”
說話間襄城縣主又退數步,好整以暇等著袁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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