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教
今宮中賢太妃,謝老夫人是見過的,當然要賢太妃自個兒說,未必見過謝老夫人。
雙方交集,是在年月裡四時八節,皇恩浩蕩設君臣同樂,有聖人賜酒文武,後宮則饋饗官婦。
自謝老夫人嫁入謝府,這樣的殊榮,約莫有個十來二十回。
只謝府不比張家是皇親,縱謝老夫人入得宮門,亦是和尋常命婦同坐側方中末席,落個舉杯恭祝貴人康健而已,能得貴人特意問候一句,便是榮幸之至。
這幾年謝簡倒是在朝堂風生水起,後宅婦人再入宮,或許能多些體面,然為著敦肅太后之喪,天家這幾年壓根就沒開過國宴,謝老夫人未得詔,體面也就無從說起了。
故而她確記得賢太妃,甚至記得當初,賢太妃還僅是先王妃子時窈窕傾城,但賢太妃大抵僅是記得,禮部官兒家裡有位寡母。
兩人同在盛京,皆為顯赫,卻又天壤之別,怪不得謝老夫人與張太夫人置喙時甚是迷惑,道是“她參合個什麼”?
她已位極人倫,君為天下父,尚且要對她禮行問安,九州寰宇四海蒼生,莫不叩她拜她,她參合個什麼?
從來生死不相饒,她也白髮遲暮吧,她究竟在參合個什麼?
為孃家謀福?謀好了她又沒親生的兒孫可稱聖,要謀不好,還得連瓜帶藤一併沒,這等事順手推一推才算明智之舉,吃飽撐的和陶家那妖道大張旗鼓參合什麼?
她該如自己和張家老貨一般,該尋茶尋茶,該問花問花,得空擺擺臉子不輕不重說兩句規矩挑三揀四論論兒孫姻親即可,她閒的發昏,大好的聖人至親不做,要弄權干政當禍水不成。
當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今日忽地頓開,謝府馬車快到宋府時,馬伕喊了腳程,謝老夫人思量謝承幾人差不多也該到了。
原昨晚既定了要走這一趟,力求穩妥,所幸堂堂正正過來的好,就闔家女眷並三個年輕哥兒都來。
娘子乘車走前,兒郎馭馬後至,權當定的日子兩家聚了要消春盡,這才有特意吩咐的那句“姑娘要鮮妍些”。
既念想到謝承頭上,謝老夫人餘怒又旺。
平日裡好個乖長孫,詩書禮儀是面面俱到,沒曾想一朝謝簡暫別家宅,她這個祖母就成死人了,要落得旁家權衡定奪,自家是個聽聲趕趟兒的。
再是事急從權,難道先往院裡告知一聲的工夫都沒了?
無非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江山一代人,合著在謝承眼裡,她是個後院長髮婦,管不得前頭榮辱事了。
謝老夫人不知,裡間還有謝承試圖避免牽扯渟雲太多的內情在,怒火攻心只想著,就這還是兒子謝簡當值盛年,謝府祠堂裡孔孟先賢牌子還掛著。
要是不幸橫禍,兒子走在娘母前,她怕不是要看孫輩眼色過活!
偏又找不出明面上錯處,朝堂人心往來,自個兒還能提點兩句,突生兵戈險情,百般唇舌計謀無用,求告宋府是對的。
那求告之前,也該先請示院裡祖母以示恭敬孝道。
孝道孝道,從來孝道是個錦上添花,無有聲名地位律法作錦緞,孝道就是句空話。
形勢逼人,她暫且實拿謝承無個辦法,且靜嘆了一息要暫放此樁,等過些日子穩妥了再計較,馬車輪子轉動漸緩,趕車的老頭一聲長吁勒了韁繩。
幹了幾十年的活計,手上功夫再是嫻熟不過,馬車應聲停得穩當,馬車裡幾個主家還得聽到吆喝,才知馬蹄子已然歇著了。
謝老夫人沉呼一氣出盡胸中鬱郁,叮囑過渟雲後,由女使攙著要下馬車,腦中如電光乍破,霎時就明白了賢太妃是在參合啥。
謝承是自個兒親孫子尚且如此,賢太妃,無有兒孫。
在位聖人承蒙她撫養了幾年,仁孝情理,是尊她一聲太妃。
差就差在這撫養幾年,賢太妃實不是聖人生母,沒成耄耋遲暮呢。
她與聖人年歲差不了幾多,一個嘔心瀝血理萬機,一個頤養天年享清福,還真就沒準誰走在誰前頭。
這要聖人一朝不測,後宮老婦,怕是時日難熬,起碼尋常家裡子孫不孝,且還有個官衙可告,後宮老婦,難為孃家謀利,又無兒孫倚仗,求告都無門。
富貴尊榮幾十年,誰能受得到頭來孤零寥落死冷牆。
天下芸芸,如何我非她,未必...她是我。
無論如何,謝府不能在大位之爭中淪為池魚,謝老夫人愈發急切要見宋爻,謹慎周全皆失,直到女使進門被扣,心生警覺已無力迴天。
再聽小廝話間牛頭不對馬嘴,謝老夫人篤定這門進不得,當前之計唯奮力一試,拂袖怒道:“什麼寧與不寧,你府上掌家娘子數日前親與我遞的拜帖,邀我上門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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