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長東

第73章 欺君

念及袁簇也是張口不離回涼州,渟雲偏頭瞅往宋雋,一時忍不住,笑出兩排銀牙。

袁娘娘那個人,初時覺得可懼,時日久了熟悉後,便覺親近可愛。

只她口中無數次唸叨的涼州,自個兒沒去過,且聽是羌笛多怨,春風難渡,貌似和山上觀子差不多,不怪兩人想回去。

渟雲拎了拎手中籃子,逗樂樣道:“那你趕緊隨袁娘娘回去好了。”

說完又趕忙將眼睛重新貼到籃子上,左右搖晃著看。

宋雋倒吸一口氣,再往旁邊看了兩遭,不屑道:“行了行了,話也就在你長兄面前嘮叨一句,給我祖父聽見......”

他嘆過一聲,“他能把我腿折下來。”

張瑾上前兩步再站回眾人中間,嗤道:“你們各有各的病.......”

話沒說完,旁兒謝承貌若無意,隨口道:“涼州大抵沒這五百兩銀子賺。”

他看丹桂拿著傘過來,默默把自己手上的往回正了些。

春花冬雪都是人間樂事,幾個哥兒園中行走,各人穿了帶帽氅子,淋不到哪去,也就沒讓小廝跟前跟後的撐傘柄。

反是面前渟雲身上略有單薄,好在顏色鮮亮,硃砂旋襖,鬱金羅裙。

更有對襟處不知是什麼皮子裹的邊,風一吹,火似的要在雪裡燃起來,勉強還算添了些許暖意。

合著她方才笑語晏晏,謝承回想,似乎從沒見過她如此靈動活潑過。

“什麼五百兩銀子。”張瑾猛地撥開謝承,質問宋雋。

謝承被撞的傘簷一偏,稍許積雪落在渟雲拎著的籃子上,慌的她連忙用手去撣。

丹桂走到跟前把傘撐往渟雲頭上,輕聲道:“咱們回去吧。”

“關你什麼屁事。”宋雋連忙把張瑾推遠,唯恐失了這樁生意,別人不一定找的到那藕,但張瑾定是手到擒來。

該是今兒倒黴,籃子拎著恰撞上這人也在,誰讓京中就那麼大塊地,兒郎到了能上馬的年紀,一上午能在城南往城北跑倆來回。

編了幾句車軲轆話矇騙好不容易遮掩過,謝承忒不識趣,當面拆穿。

幾人打鬧爭執,渟雲將錦布裹好,繫上細繩微福身三個哥兒告安作別,特與宋雋道:

“謝謝宋六哥,明年我肯定還買。”說罷隨丹桂往外走。

三個哥兒瞧見丹桂伸手要拿籃子,渟雲自個兒抱在懷裡不肯丟。

師傅回了要買來給觀子裡師傅分,師傅沒回要繼續買著等,所以明年肯定是要買的。

人前腳往院門,後腳張瑾陰惻惻盯著宋雋,哼哼數聲。

宋雋後退兩步防備道:“作甚麼,她求著我買的,銀貨兩訖,我沒虧她。

你想搶我飯碗,那也是萬萬不成。”

張瑾半真半假冷笑“我那老祖母要是知道你廚房吃剩的東西換她五百兩銀子.......

你祖父一張臉揭下來給我家中擦桌椅,那面子也不夠使。

哦,嘿嘿。”他語調突而大喜,“你這是趕上了,今兒晚上回去,我就交趟好差。”

“什麼差事。”謝承萬年不改半死不活語氣,“以及,”他轉向宋雋道:“雖未虧她,有所虧我,那銀子我的。”

送時不覺,看她遞銀票給宋雋時雖小有不忿,卻也忍了,唯這會看宋雋上躥下跳,便覺那藕買的十分不值。

可以預見,今年也會隨著冰塊化為一灘臭水。

他朝著宋雋伸手,“還來吧。”

“有病吧你。”宋雋轉身往屋裡,邊走邊道:“你倆合起夥來尋我開心是吧,來都來了,進去喝口茶水再走。”

張瑾隨即追上,謝承手在空中凝滯,接了三四片飛雪,方抬腳往裡。

他書房炭火茶具不缺,小廝跟著燃了爐子,枝頭三兩抔清雪裝進陶壺,轉而泉水樣從底部溢位,隨即咕嚕嚕冒泡。

再作閒話,謝承才知張瑾奉張太夫人之命,誓要在謝府刨根問底尋出幕後真兇,誰妨了渟雲筆墨心性,那畫是一天比一天難看。

三四月過去了沒抓著個眉目呢,張瑾燙著茶碗道:“原是你欺她年幼,毀她慧根。

這種惡事也做的出來,有什麼要辯解的,去我祖母面前說。”

宋雋大駭,“果然妖道,哄得我那勇猛無雙孃親心花怒放恨不能一起帶回涼州。

又騙得你祖母不知東南西北,十歲不滿的女童,誇的天上有地下無。

她要能畫的好,去歲那學堂裡怎麼個事?連累搖光被我勇猛無雙孃親追著揍。

還有你,”他指了下謝承,“五百兩子就給她買個樂呵,怎麼那藕有那麼好吃?我嘗著味就那樣。”

謝承手中煮茶,不緊不慢將渟雲買藕的前因後果講過一遍,另道:

“罷了,去歲她有私銀,今歲是我給的,明年無處搜求,自然就消停了。”

“這就......”宋雋尷尬道:“那我實有點虧她,我當她家財萬貫用不盡,不是說金寺銀觀寶和尚。

這樣,看在你的份上,以後年年我白送她些,爛了也不可惜。”

謝承茶壺暫懸,盯著宋雋正色道:“何必縱她,明知不成,一意孤行,該叫她自個兒長長教訓。”

“也是,反正她沒錢買不著了。

等她師傅回來要,我再給就是了,還是你府中屁事多,鍋裡撈兩根出來不就完了。”

張瑾道:“那我祖母處如何交代,去歲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祖母看東西,絕不給人亂貼金。

她說不好,未必不行,她說好,定有值得稱道之處。”

他狐疑看著謝承,“當真編不出個緣由來?只要能誆過去,離譜點也行啊。”

“我在前院,她在後宅,我如何得知,你真想問,問我祖母去。”謝承道。

“那我沒那本事,我祖母是笑面老虎,不惹她無妨,你祖母那是.....”

“誒,這什麼玩意兒。”宋雋手上拿著個柿子罐,已拔了罐封,裡頭本是滿滿當當一罐苦菊,現兒僅剩三分之一不足。

富貴家裡以菊入茶,以整朵金盞為上品,偶爾大夫開方子入藥,也是蘇杭貢菊為佳。

宋雋習性隨了袁簇,本就不喜弄茶,故而實沒見過渟雲拿苦菊花苞鞣製出來的東西。

張瑾探頭往裡瞅,他倒覺得好像在誰那見過,一時記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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