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夫人沉思一陣,再沒說話。
夜深風也深,星垂霧也垂,似明日又有雪來,各處酣睡,渟雲亦睡的安穩。
唯下人房裡丹桂略有輾轉,躺著許久仍不可置信事兒能這麼輕易過去。
她往陶府講了據細,陶姝作如何想,面上看不出來。
然情勢逼人,沒時間從長計議,只能贊同渟雲所說,但得宋府不深究,那就是各方咬緊牙關,誰也不認承。
現兒個宋府非但不深究,還頗有嘉獎之意?
至少丹桂迴轉,見渟雲晃著手腕上那五福鐲子,約莫是這個意思。
以至於她一天過的大恐大喜,腦子裡蹦進去個蛤蟆樣啪嗒嗒一直跳,遲遲等不來瞌睡。
時至三四更天,聽得窗外沙沙作響,果然又下雪了。
冬至飛雪,天地清白,好兆頭。
既是吉日,謝府闔家飯還是要吃的,謝老夫人旁敲側擊,並沒詢問出什麼。
謝承所言,以前是他從宋雋處接的藕,渟雲和宋雋當然有過照面,都在光明正大一群人圍著,從無私話。
且袁簇離京後,宋雋就不常來謝府,今年尤甚,貌似跟渟雲根本沒見過。
她房裡女使丫鬟更不可能登得宋府門檻,說密謀相約故意撞上絕對是無稽之談。
另一處疑點是在陶府,聽底下交代,女使丹桂從觀子回來,先去了陶府一趟。
然陶姝自稱居士,她與渟雲歷來親厚,真就去送符,似也找不出錯處,謝老夫人又不能直接上門逮了人問。
最後就是道觀為何突然請渟雲回去,偏也是個不能逮了人問的。
越不能問,越是可疑。
罪名可以莫須有,教訓總該給一個,過則罰之,無過勉之,天子如此治臣,臣則如此治家。
這廂主意已定,不料晚膳後,旁人散去,謝簡在謝老夫人處逗弄小妾綠萱生的么兒,隨口道:
“天家發了詔貼,令京籍在冊冠人往所屬衙司覆文報呈,以備開春聖穆敦肅太后禫祭,祈福唱渡,往無量往生。”
這麼些年,他好像才注意到渟雲的存在,語間感慨:
“聖人而今有些迷戀道術方士,母親側院養著那個,是咱們無心插柳了。”
朝堂上提得一句,便是給謝家添了點慈航光彩,又渟雲和賢太妃義女安樂公女兒陶姝走的近,得了聖人一絲近乎於無的惦記:
“謝卿家的四女兒,當年說是道童,可有見過三清啊。”
謝簡併未因此如何重視渟雲,只好歹看她不再是個白吃閒飯的。
這話一出,謝老夫人頓地恍然,觀照道人是在冊冠人,得天子詔,必然要回京。
山上觀子肯定也得到了訊息,合著添油是假,特意把渟雲叫回去告知此事為真?
她並無動怒,還生出些原來如此的喜愛。
數年沒見,人之常情麼,就算渟雲別有計較,也能理解,早年就知她與觀照道人情勝母女。
曹嫲嫲跟謝老夫人肚子蛔蟲樣,只等謝簡諸人一走,笑的滿臉褶子道:
“是這麼由子,我說雲娘子素來是個乖覺的,怎麼可能與外面勾連禍結,好不中聽。”
“你給她放上炮仗了,是瞞天過海的乖覺,還是胡作非為的乖覺。”
謝老夫人指尖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語氣懶洋洋甚是淡然。
王家小子十年音信全無,必定是回不來,渟雲作為謝家女,年歲也大了,該另謀去處。
能挑著個如意郎君最佳,兒女婚姻,求的就是門當戶對,兩家人結合起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她是個孤女,縱是繼在崔婉名下,謝府不可能貼多少體己嫁妝。
她性子又軟,撐不住大戶內宅裡子,怕是沒哪個要緊兒郎看得上,只合富貴閒人娶了作夫妻。
那這個節骨眼兒上,觀照道人回京,趕上聖人向道,渟雲常往觀子裡走動,是好事,對她對謝府都好。
“可惜了,再晚個兩年就更好了。”謝老夫人手上敲擊未停,話頭忽轉稍有遺憾。
“是啊,再晚個兩年,咱們雲姐兒該說親出閣了。”曹嫲嫲跟著道。
謝老夫人看向屋外茫茫,記起當年和張太夫人談話,行事哪能求得千好萬好,但能求個萬全,就是運氣。
王家小子固然回不來,但求萬全,還是得等纖雲滿了十五定下親事,渟雲這才能放鬆些。
“以後傳的東西該多看看,提點提點她房裡人,別不三不四的什麼都放進去。
張家祖宗好久沒見了吧,你搭個臺子,看哪日請她過來玩。”謝老夫人收了手指,起身往寢居去。
能掩蓋錯處的,大多數時候是另一個錯處。
觀子清虛道人是聽到了朝廷要召在冊官冠回京的訊息,但詔書是今日才正式發往道觀,故而昨天她說“還沒影兒”。
一日之差,成了某些事的可乘之機,渟雲再等到謝老夫人的“處置”,比預計要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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