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劍俠傳

第6章 天縱機緣習武藝,佳人楚楚滿別情

那醜陋男子面露嘉許,接著又道:“五月清涼,又因何才走得片刻便已汗流浹背?”

張子凌尚未答話卻聽卜青楚說道:“你是說他平日裡原本是養尊處優?”

那人嘿嘿連聲笑道:“果然聰明、果然聰明!”

卜青楚雖然心裡已經有些認同,嘴上兀自爭辯道:“那萬一是因為幾日沒有沐浴身上刺癢,又或是貼身小衣穿得厚了呢!”說罷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好笑。

張子凌想了一想說道:“我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是新知府,若非有意為之卻是哪裡來的破舊官服。”

醜陋男子見卜青楚仍是將信將疑,便道:“小姑娘!你若還是不信,我們打上一賭如何?”

卜青楚小嘴一噘,想都沒想的便說道:”賭就賭!你要怎樣賭法!”

那男子嘿嘿笑道:“你若是夠膽,今夜子時在此會和。我們一同前往林知府的宅邸探個究竟!”

卜青楚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橫說道:“便是如此!若是你輸了該當如何!”那人道:“若是我輸了,我便將一件有趣的寶貝送了給你!若是你輸了嗎?”

卜青楚道:“若是我輸了便要如何?”醜陋男子眼珠轉動,嘿嘿一笑道:“若是你輸了!便要嫁給這個紅頭髮的小兄弟!”

卜青楚聞言正要發作,卻見張子凌頭搖的像是個撥浪鼓,邊擺手邊說:“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她心中更怒,衝著張子凌斥道:“有何不可!難道本姑娘還配不起你這個臭小子嗎!”

她轉頭又對那男子道:”一言為定!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道:“一言為定!我叫谷尚早!”

一陣梆子聲響,已是三更時分,卜青楚和張子凌躡著腳從當鋪溜了出來。看著眼前這烏漆嘛黑的街巷,她心裡真是有些後悔,本不該逞一時的口舌之爭打這勞什子的賭。二人一路向著庚家小館的方向而行,卜青楚心裡害怕一直緊緊地拉著張子凌的衣袖,她感覺已經行了許久卻因何還是沒到相約的地點。

二人才到庚家小館門前,只聽高處一人說道:“果然有膽識!”只見一個黑影自房簷上輕身落下,谷尚早已經到了多時。他說了一句:“跟我來!”便當先奔了出去。才跑了幾條街道,卜青楚早已累得滿頭大汗。張子凌只得拉著她勉勵前行,但前路越走越窄,不遠之處已被高牆阻攔,正自猶疑之時卻見谷尚早一個縱身,人已躍在了高牆之上。

張子凌試了幾次才終於爬上高牆,但這等攀爬之事卜青楚一個女孩子又哪裡能夠。

她在牆下對著張子凌喊道:“你獨自隨他去看個究竟吧!要小心一點!我就在這等你!”

張子凌也覺得此時也唯有如此,對她說道:“我去去就回!”

卜青楚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微微一紅,喏喏的說了句:“是輸是贏你可不要騙我!小心去吧!”

谷尚早在前面帶路,不時回頭看看張子凌,見他一直緊緊跟著自己竟似是有著不錯的武功根基。眼見再越過一堵高牆便進了知府宅邸,只是這堵牆高且平滑,只靠攀爬恐難越過。張子凌試了幾次終難翻過高牆,正在為難之間,只聽谷尚早說道:“氣由丹田起,神聚百匯凝。一躍現龍淵,凌雲悟乘風。”

張子凌聞言在心中默唸了幾次,試著將丹田氣息凝聚至百匯穴,隨後猛然間雙腳用力一躍而起,但終究還是和牆邊差了尺許。剎那之間一隻手已將他一把拉住,谷尚早嘿嘿一笑道:“果然不錯!”此後二人一路皆在房簷牆脊上穿行,每走一段谷尚早便念幾句口訣,張子凌依言而行,漸漸感覺精神百倍,彷彿就連身體也變輕了許多。直到谷尚早唸到:“神行如脫兔,傲視似雄鷹。虛懷若空谷,青雲步已成。”二人已經伏在了一間高大的青瓦房上。

這間青瓦房位於一片院落的深處,四周一片漆黑,唯有這間房依然點著燈火。谷尚早示意張子凌不要出聲,他輕輕揭起一塊青瓦向屋中望去。只見林知府正端坐一張條案之後,在他面前還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看陳設這裡乃是一間書房,兩壁牆側的書架上堆放著各類書卷,兩盞蠟燭在條案之上散發著光亮。

只聽林正道訓斥道:“你們長河幫可真是沒用!那麼多人竟然還是讓那姓李的小子搶了大賽的風頭!若非看在恩師的情分,我萬不能與你們這些宵小為伍!”

那男子額頭微微冒汗,忙道:“都我沒有管教好下屬!辜負了大人的一片苦心!”

林正道哼了一聲,正色道:“蔡太師交辦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那男子連忙俯身拱手道:“已經到手了!”

林正道吃了一驚,他連忙問道:“真的嗎!”說話間人已轉到了條案之前。

他連忙扶起那男子的一臉熱切的問道:“東西已經到手了嗎?在哪裡?”

那人忙道:“已經帶到了府上!就在前院候著呢!”

林正道顯然已經等不及了,連連揮手道:”快!快!”隨後和顏悅色的對那男子說道:“此番若是真的得到了聖上欽點之物,上官幫主可是居功至偉!請坐!請坐!”

那男子連忙應道:“上官茂何功之有!只盼知府大人在太師面前替在下多多美言!”

不多時,四個黑衣男子抬著兩隻大箱子走了進來,上官茂連忙起身從一隻箱子裡捧出一個錦盒,他雙手捧著盒子畢恭畢敬的放於條案之上。林正道迫不及待的將錦盒開啟,隨後小心翼翼的從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卷軸。他將卷軸展開在條案之上仔細端詳,惴惴不安的一張臉漸漸變得神采飛揚起來。林正道喜形於色,不住發出陣陣讚歎。

谷、張二人伏在屋頂不敢稍有動靜,屋內對話雖然清晰可辨,卻無法看清卷軸之上是些什麼內容。

上官茂見林正道再也無暇理他,識趣的說道:“林大人,這兩隻箱子乃是我幫弟兄的一點心意,一隻贈與大人,另一隻還請大人代為轉呈太師!天色已晚,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他見林正道只是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上官茂嘴角微微一笑,轉身出了門外。

張子凌偷眼望了望谷尚早,卻見他一雙鼠目也正得意的看著他。看來這林正道果非想象的那麼簡單,這場賭注恐怕已是谷尚早已經贏了。

又過了良久,林正道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他圍著條案來回踱步,邊端詳那畫軸邊不住的搓手,若非是這夜深人靜之時恐怕他早已是手舞足蹈。他喊了一聲:”來人!”命前來的兩個家丁將箱子抬至後院庫房,又獨自將卷軸收還至錦盒之中。過得片刻,林正道吹熄了蠟燭又鎖了房門,徑自向後院去了。

谷尚早輕聲對張子凌說了聲:“跟我來!”便縱身躍下房簷。張子凌心中默唸著青雲步口訣依樣葫蘆,落地時如腳下踩了棉絮竟是悄無聲息。谷尚早兩步竄至書房門前隨手撥弄了幾下,那門鎖便應聲而開。書房裡沒了蠟燭已是一片漆黑,張子凌站在門口不敢擅自走動。谷尚早卻似是夜能見物,他幾步來至條案之前,將鼻子貼在條案之上聞了幾下,便躡足潛蹤的在書房裡轉起了圈子。谷尚早邊轉邊用鼻子不住的嗅著,不多時在靠牆的一個書架前站住了腳步。他伸手在書架邊緣上下左右不住摸索,果然聽見“咔”的一聲輕響,隨後他又伸手在一個空格里面摸索了一番,只聽他嘿嘿一笑,那隻錦盒已經握在了他的手裡。

月影之中,二人在高牆、房脊間快速奔襲。直奔了一炷香的時間,谷尚早才在一間大屋頂上停住了腳步。他開啟錦盒掏出卷軸觀看。只見卷軸上用俊逸的字型題著一首詩詞:“《臨路歌》,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詩詞下方繪有一副畫,乃是一個俊美的男子面朝大海昂首而立,身後不遠處是一間茅草搭建的小築。詩詞的落款處書有四字:青蓮居士。

谷尚早心道:“我當是個什麼寶貝,原來不過是一幅破舊的字畫。”但轉念一想,既是聖上欽點之物其中定然另有緣故。他伸手從懷裡掏出了兩個金光閃閃的小鈴鐺,對張子凌說道:“這對扶搖紫金鈴,是我用來練功的小玩意兒,便當是我輸給那小丫頭的。她既心存善念,你我又何必說破呢?”

谷尚早看了看天色隨後又道:“小兄弟,我們今日就在此別過了,若是有緣來日再會!”說罷他轉身即去,只聽遠處聲音傳來:“多謝你救了小石頭!那青雲步若勤加練習將來定是大有益處!”再看時人已遁於夜色之中。

張子凌將鈴兒在手中搖了一搖,那鈴鐺的聲音清脆悅耳一時傳了好遠,他心中暗自驚歎:“這谷尚早懷中揣著這對鈴兒,一路之上竟然全無聲息,此人輕功之高當真是匪夷莫測。”

卜青楚對著張子凌好是一頓埋怨,直到張子凌掏出那一對金鈴兒她才轉怒為喜。二人直到半夜才回到當鋪,卜青楚反覆叮囑今晚之事萬萬不可讓卜便宜知曉,畢竟一個女孩子夜探知府宅邸總是不妥。

次日,卜便宜的當鋪中忽然多了許多來訪的客人,來訪者有男有女、身份各異。這些人有的帶了事物,有的攜了銀兩,眾人均是將財物交到櫃上便即匆匆離去。卜青楚忙著記錄著賬目,日落之時方才得了空閒。她邊撥弄著算盤邊對卜便宜道:“忙了數月,這上半年的供銀總算是籌到了。”

卜便宜嘆了口氣說道:“近年來總教供銀年年增加,也不求什麼嘉獎,但求能勉力維持就好。”

卜青楚正要說話,卻正見張子凌從門口進來,她忙換了話題道:“忙了一天都沒顧得上陪你!我爹說那商船已經到了城裡,啟程之前我再給你做上一桌好菜!”

晚飯之時,卜青楚做了最拿手的清蒸鱸魚。卜便宜和張子凌吃得是讚不絕口,三人一直有說有笑,忽然卻變得安靜了下來。

卜青楚道:“明日你真的要走了嗎?你若能留下,我和爹心中也定是歡喜的。何必非要去那什麼勞什子的山莊?”

張子凌雖心下感動卻終是未發一言,卜便宜見狀開口道:“那商船的老闆曾與我有得一面之緣,乘船而行只需四五日便可到夔州。到了夔州之後你隨腳伕同去梅劍山莊即可。”隨後的時間裡三人均是黯然無語。

這一夜張子凌輾轉難眠,並非是他對卜青楚的話無動於衷,只是父母大仇未報他又怎敢苟且偷安。想著自己這一路上的經歷,記掛著石俊、劉唐、魏長春等人的境遇,不知不覺天色已經亮了。

卜青楚一早就給他送來了一身青布新衣,衣服筆直挺拔穿起來甚是合身,左肩上還繡著一朵白色小花。

卜青楚兩眼之中掛著血絲,竟好似也是一夜未眠。她圍著張子凌轉了又轉,幫他折了衣袖,又幫他梳了頭髮,最後又遞過一個包裹道:“那張野豬皮我收拾乾淨後做了個夾襖。野豬皮甚是堅硬,恐怕尋常刀劍都傷它不得。便是用了我爹的巧天工具,我也是做了兩夜才成,將它穿在身上便不會忘了我。”她說著臉上一紅又補充道:“還有我爹……”

卜便宜在一旁聽得慪氣,憤憤說道:“女生外嚮!怎麼從不見你給爹爹做個夾襖穿穿!”

卜青楚笑嘻嘻的回嘴道:“回頭等隔壁王大嬸家的老母豬宰殺時,我去討了豬皮給你也做一件!”

卜便宜不再理她,轉頭對張子凌說道:“出門在外要自己小心!若有危難便回金州找我!”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本書說道:“這本《物華天寶異聞錄》記錄著數百年來的一些奇聞異事。若平日裡多多研讀,將來謀個生計總是不愁的。”

臨行之時,卜便宜父女仍是依依不捨,就連那小花驢也是不住的用頭在張子凌身前摩擦。卜青楚已將那對金鈴兒系在了小花驢的脖子之上,它每走一步都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直至張子凌已經上了商船,二人才揮手道別。卜青楚騎著小花驢沿岸又跟了好一會,她紅著眼睛對張子凌喊著:“你可要記得回來看我!”直到商船轉而南行才終於不見。商船雖已行出了好久,那金鈴兒的清脆之聲卻仍是縈繞在張子凌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這是張子凌平生第一次乘船,起初只感覺頭暈目眩,到得第二日上便漸感好轉。這艘商船甚是龐大,僅船上水手竟有二十餘人。舵手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也沒人知道他的姓名,均稱呼他為老吳。眾水手都是憨直的漢子,整日忙碌著無暇閒談,偶有時間高談闊論一下,講的多半也是一些風月場所中的葷段子,張子凌自然也聽不太懂。一路之上,老吳倒是對張子凌多有關照。張子凌覺得不便以老吳相稱,便稱他為吳老伯。每日晚上,便有一堆人圍坐在老吳身旁聽他講些多年航行中的趣聞。老吳的故事講得甚是精彩,從劫掠商船的強盜到高麗國和扶桑國的奇聞無一不是引人入勝。

商船航行到五日上已到了夔州境內。張子凌在碼頭揮別了老吳等人,便隨著幾名腳伕踏上了前往梅劍山莊的路。山莊離碼頭僅有半日路程,只是深山之中道路甚是崎嶇。一直走了兩個多時辰,張子凌和幾名腳伕才找了山腰間的一塊平地休息。又行了數里,那帶頭的腳伕才對張子凌說道:“你看前面的那座山莊了嗎?我們就快到了!”

又行不遠,那山莊已是清晰可見,只見一座氣勢宏偉的建築依山而立,四周青色的圍牆皆有仗許之高,山門之前是一片石板鋪成的廣場,門口左右分列兩座張牙舞爪的麒麟石像,大門兩側寫有一副對聯:“寒梅一點千秋雪,霜劍百轉萬物新。”

大門之上的一塊金邊牌匾上寫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梅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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