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對現實社會,不會有影響。...或者說,只有負面的影響。”躊躇了半晌,還是開了口。
“沒有影響到現實社會,便等於無罪嗎?只有負面影響就該死?可是你說,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叔本華的語速很快,他逼迫著,逼迫著李維克接受僅一步之遙的真相。
“這不是我該判斷的事情。”李維克的聲音越發地細小。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不影響現實社會,對它而言,便形同無罪?”
“因為他們的活與死,都在一個安靜的過程,沒有影響他人,也沒有越軌。”他的聲音已經無力。
“而你呢?你越軌了嗎?”
李維克輕輕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叔本華搖頭否認。
“你心裡早經有答案,你越過了ATOM給你的範圍。”李維克愣了一下,杜蘭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他早就提醒過自己。“有義人行義,反致滅亡;有惡人行惡,倒享長壽。這都是我在虛度之日中所見過的,《傳道書》七。只有在虛度之日中才有這種事。若你行正義之事卻被定義為罪,那一定是這個社會的規則發生了扭曲。”
“扭曲的難道不是殺人之人嗎?”李維克無力地為他堅守的東西辯駁著。
“殺人者,對他或受害的人而言,是扭曲的。但對整個社會而言,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必然。而你所說救人,卻被當成了罪人,這既是扭曲的,也是不合理的。”
“如果我明明知道這件事,卻不去作為,難道就無罪了嗎?”李維克反問到。
他的反問,讓叔本華沉吟了片刻。
“時常行善而不犯罪的義人,世上實在沒有。若是以某個錯誤而為難一名義人,那世上也再無義人。罪並不在你,扭曲的也並不是你。罪本與欲常伴,本該宣揚正義之事,而勸善。如今卻只是取巧,而貶正義。”(第一句同樣出自《傳道書》)
“取巧指的是?”李維克輕輕皺了皺眉,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定義惡的人,僅從價值與否來判斷越軌。你越的是它定義的軌,而非上帝定下人倫的軌,我自然認為,你理應無罪。”
這個人好像一直在誘導著他的思考方向。
可神父的這句‘無罪’對此刻的他而言又是多麼的有吸引力。他甚至想全盤接受神父剛才所說的一切。
正義啊,
正義!
但他很快又清醒了過來!
“那如果!”李維克突然站了起來,開啟他那小隔間的門。“那如果是你呢?!”他苦苦質問著,他站在了隔壁神父的門外。“如果你是我,你又會怎麼做?!到底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他萬分痛苦的低著頭,雙拳捶打在告解室的門上。
“請您告訴我,神父!”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
但是,他等了好久。
木門的內側,卻沒有再傳來任何回答。
門,被輕輕地開啟了,而裡面,空無一人。
李維克回頭看著空空蕩蕩的教堂,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四處張望,神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看這世上是真的無罪,還是誰掩蓋了罪。若那真的是罪,你看得見,正義看得見,主也看得見。罪惡不可無限延伸,慾望不可貪得無厭。
正義之於罪惡,便如白天之於黑夜,倘若路都往一個方向,那又要路標何用?只有犯規,而又有新規,如此反覆,世間才知正道。而掩蓋罪,其惡更甚,世人不知何為罪,世上也日漸失義。”
只有叔本華神父的聲音迴盪在不大的教堂內。
李維克無奈地擠出一絲悲劇的笑容。
他已經無心再去慢慢消化神父最後說的話。
因為,
他已經聽到了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
來了。
木門,一下子被開啟了。
神父的安慰,看來還是敗給了現實的殘酷。
李維克不甘心地舉起了雙手。
門外,社安局兩名幹員,緩步向他走了過來。
......
名詞註釋:越軌,社會學名詞,可以簡單理解為超出默許規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