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新蔡方向的省道飄起鹽粒子。趙新民把鐵錘掄出個拋物線,水塘冰面“咔”地裂開張蛛網。血衣掛上酸棗樹時,他對著月光比了比,袖口濺射狀血跡倒像幅寫意梅花。
警車碾過省道裂縫時,儀表盤上“安全氣囊故障”的提示燈閃得像迪廳射燈。李睿把半截紅塔山卡在雨刷器調節鈕上,菸灰隨著顛簸簌簌落進副駕座位的《母豬產後護理》——那是多年前與溫柔爭論母豬產後護理時買的。
“李法醫改行了?”溫柔扯著安全帶調整坐姿,制服肩章在擋風玻璃上投出晃動的銀斑,“這回改當獸醫了?”
李睿猛打方向盤避開運豬車,後視鏡裡閃過半扇血淋淋的豬頭,“法醫和獸醫,都是同一工作性質,算不上改行!”他突然猛踩剎車,前輪在“前方減速慢行”的褪色橫幅前啃起塵土,“操,老韓回省裡喝咖啡了?”
溫柔正用棉籤擦指紋提取箱的卡扣,不鏽鋼鑷子“噹啷”撞上箱壁。國道對面羊群慢吞吞漫過路面,牧羊人腰間收音機飄來咿呀的黃梅戲。
“老韓那天晚上跟我說的。”她突然開始數勘查箱裡的生物檢材袋,“這一次,他可能凶多吉少。”
李睿搖下車窗彈菸灰,北風捲著灰燼全糊回他領口,“知道省廳測謊儀長啥樣不?上回去培訓見過,跟微波爐似的。”
他擰開警用電臺,電流雜音裡突然爆出激昂的彩票開獎播報,“老韓肯定把菸灰缸扣那鐵皮盒子上了。”
村口歪脖子槐樹下,穿秋褲的男人正舉著豁口鋁鍋追打花襯衫女人。
“那就幹出點樣子來,別叫老韓太為難。”李睿下車時踢飛了半塊板磚,磚頭精準落進廢棄的壓水井。
雷辰蹲在地上,把菸灰彈進鏽跡斑斑的搪瓷缸裡,粉筆頭在省界地圖上戳出個窟窿。
“李寶法,四十二歲光棍,去年埋了癆病婆娘。”雷辰簡潔地介紹道,“兒子李小雷,9歲,女兒李曉麗,13歲,這一家三口,本來多甜蜜啊。”
牆頭掛的錦鯉檯曆停在1月20日,紅圈圈住“大寒”二字。
“歹徒是翻過矮牆進院的,破壞了反鎖的門鼻進入室內。兇器是圓形鈍器,女童遭到性侵。”小王彙報道。
“人是案發後兩天才被發現的。”雷辰繼續道,“據李寶法的母親陳英回憶,20日上午李寶法往她家去過,自那之後再也沒有見過。21日上午,李寶法的父親李建民到李寶法家,見他家的過道門從裡邊頂著,鄰居講一天沒見李寶法,不知他們一家人幹啥去了。23日晚上,陳英到李寶法家,才發現了悲劇。”
“屍體為什麼不運回市局?”溫柔問。
“老太太不肯。”雷辰看向門口,老槐樹下,陳英正給孫子摳掌心的泥。
小孩拳頭攥得死緊,指甲縫裡嵌著半片凍僵的蚯蚓。
“跑出堂屋門檻了吧?”她對著屍體呢喃,“要是能多跑七步,就該踩上你二叔家的豬圈了……”
“在現場驗屍,”李睿淡淡道,“就在這裡搭個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