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俊山辦公室的百葉窗漏進刀片似的陽光時,傳真機正在吐第十一份協查通報。菸灰缸裡躺著三個菸屁股,都是抽到過濾棉燒出焦痕才掐滅的。
“‘10·18案’查了兩個多月了,偵查報告是拿去敦煌裱壁畫了?”聽筒裡的聲音帶著電流特有的譏諷。韓俊山用肩膀夾著電話,右手在便籤紙上畫省界地圖,筆尖戳破了平輿縣的位置。
雷辰他們的勘察報告還攤在桌上,第三頁物證清單被咖啡漬洇成了黃褐色。韓俊山忽然笑起來:“您知道刑偵二隊現在用的顯微鏡嗎?鏡片裂了道縫,看毛髮像看流星尾巴。”
他捏扁空煙盒的手背暴起青筋,“是,案子遲遲不破,責任我背,但您要動專案組的人——”
走廊傳來傳真機卡紙的慘叫。戚薇抱著一摞現場照片僵在磨砂玻璃門外,看見韓俊山後頸的汗漬在制服上洇出鹽霜。他鬢角新冒的白髮在斜射光裡像撒了把鋁粉。
食堂的紫菜湯漂浮著可疑的油星時,戚薇用筷子尖挑起塊紅燒茄子:“今早聽見韓廳跟潘省長掀桌了。”
溫柔的勺子“噹啷”撞上餐盤:“掀桌?他那張破辦公桌三條腿墊著案卷,掀了得砸穿樓下緝毒隊的麻將局。”
眾人鬨笑到一半突然噤聲。
戚薇把鹹鴨蛋戳得千瘡百孔:“他說物證室的冰箱該換氨水了,不然受害人的臟器標本快醃成臘味拼盤。”
笑聲徹底死了,李睿盯著湯碗裡自己的倒影,沉默了。
“轉眼間就要到春節了,”溫柔開口道,“這個案子遲遲沒有進展,韓廳確實揹負了很大的壓力。”
下午三點十七分,內勤小李衝進來時腳滑了,懷裡的紙張如雪花般飄落,就在她彎腰撿起的瞬間,韓俊山走了進來。
“韓廳。”溫柔起身道。
“溫柔,你來一下!”韓俊山招了招手。
……
臘月初八的廟前鎮像口燒紅的鐵鍋,煎著五湖四海的江湖氣。趙新民踩著滿地炮仗紅紙走進鎮子時,有隻野狗衝他呲牙,他低頭看了眼灰撲撲的解放鞋,鞋尖還沾著春蘭鎮汽車站的泥。
喜迎佳節的氛圍,沒有引起他的興趣,冰冷著面孔在鎮上溜了幾圈兒,看中了一個地攤。
“這錘子,打核桃?”五金攤主縮在軍大衣裡,鼻孔噴出的白霧模糊了價籤。
“蓋房。”趙新民用指節敲了敲八稜鐵錘,金屬嗡鳴震碎了屋簷下的冰凌。他想起半月前在斯店村試錘,那一家三口的頭骨碎裂聲也是這般清脆。
客車在姜寨拋下他時,暮色正從麥田裡漫上來。他數著褲兜裡的五枚硬幣往南走——三枚是上回在漯城順的,兩枚沾著鹿縣的鐵鏽。路過第三個村口,電線杆上的通緝令被北風撕得嘩啦響,靈泉分局的公章紅得刺眼。
在豫、皖交界一帶,廟前鎮是個大名鼎鼎的地方,它位於臨泉、新蔡、平輿三縣組成的“三角區”,跨越兩省,地形複雜,人口稠密。在廟前鎮西北數十里外,有個小村莊,叫李家葑。
村裡土狗都睡了。李寶法家矮牆上的積雪還留著前夜的貓爪印,趙新民翻牆時蹭掉了塊牆皮,像揭下塊結痂的瘡疤。西廂房傳來小女孩翻身時床板的吱呀,他突然想起該換副新手套——上週在平輿勞保店買的這副,食指已經磨得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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