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的叉子“噹啷”掉在盤子上。他想起白雪最後在審訊室裡說的話:“我恨他,可聽到他求饒的聲音時,我竟然在哭……”
鮑文婕繼續說道:“白雪說‘陽春,你這樣會毀了我們兩個人的’,試圖與他一刀兩斷,但他根本聽不進去,反而變本加厲地糾纏白雪,甚至在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強行與她發生關係。”
“因為他已經陷進去了,不能自拔。”李睿的聲音冷得像冰,“從心理學上講,這是人格障礙。”
“可不嘛,這百分之百是個心理變態啊,”鮑文婕憤怒道,“每一次過後,白雪都會痛哭流涕,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但陽春總是不以為意,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似的。”
窗外突然下起大雨,雨滴拍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三人的影子在包廂牆上搖曳,被拉得很長很長。
“但是白雪從頭到尾都沒有反抗……”滕豔蘭慢慢握緊拳頭,“如果她反抗了,結果或許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嫁給曲一高,不過是為了逃離那個噩夢。”李睿晃著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起漣漪,“原本兩人可以過著平靜的生活。可惜,陽春的執念就像附骨之疽,永遠糾纏著她。”
鮑文婕給每人斟滿烈酒,杯中的冰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根據通訊記錄,陽春每晚都會在曲家門口徘徊,然後用手機不停地給白雪發簡訊。那些簡訊內容……”她頓了頓,“有時是‘姐姐我錯了’,有時是‘你不來見我我就死給你看’,最瘋狂的一條寫著‘你永遠都是我的’。”
鮑文婕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餐刀邊緣:“每次看到這些簡訊,白雪都會感到無比的恐懼和痛苦。她拉黑過十七個號碼,但第二天總能收到新號碼發來的照片——都是當年在醫院偷拍的。”她嘆了口氣,“她太軟弱了,換做是我,早把那個混小子宰了。”
“懦弱不是善良。”李睿的鏡片反射著冷光,“她長期遭受家暴,卻不敢聲張,在面對陽春的騷擾時,她既不敢向丈夫坦白,又狠不下心報警。”
鮑文婕突然將酒杯重重擱在桌上:“最諷刺的是什麼?曲一高早就察覺異常,但他以為妻子出軌的是村支書,還為此打斷過她兩根肋骨。”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鮑文婕順著滕豔蘭的話說道,“曲一高雖然性格內向,但他又不傻,為了躲避陽春的騷擾,就決定帶白雪外出打工。他們搬到了城裡,開始了新的生活。”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李睿緊繃的下頜線:“案發當晚,感覺自己被‘拋棄’的陽春怒火上頭,帶著新買的球頭錘翻牆入院。看到曲大禮睡熟了,毫不猶豫地舉起錘子,猛烈地砸向老人的頭部。老人沒有絲毫反應,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復仇的快感只持續了三分鐘。”李睿的聲音像解剖刀般鋒利,“陽春在門廳發現摩托車時突然改變主意——他用老人修車用的臉盆接了汽油,倒淋在屍體上。然後點燃了打火機,縱火焚屍。”
沉默在包廂裡蔓延。服務生上新菜時,三人都沒動刀叉。勃艮第紅酒燉牛肉的香氣混合著雨水的潮溼,竟隱隱透著血腥味。
滕豔蘭盯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的軌跡,突然冷笑:“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我們在陽春口袋發現了車票,目的地是白雪在打工的城市。”
她的戰術靴猛地撞上桌腿:“他根本沒打算放過白雪!”
“悲劇的種子早在三年前就埋下了。”李睿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當白雪第一次選擇沉默,就註定了今天的結局。善良若沒有鋒芒……”
“陽春固然偏激,但是做姐姐的白雪如果最初就堅決拒絕,不給對方一點機會,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滕豔蘭說道。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沒有原則,當善良到懦弱的時候,就離悲劇不遠了。
窗外驚雷炸響,淹沒了後半句話。但三人都清楚,有些罪惡就像今夜這場暴雨,一旦開始,就再難挽回。
雨聲中,沒人注意到滕豔蘭悄悄握住了李睿的手。他的掌心冰涼,沾著威士忌和硝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