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將門外稀薄的晨光和霧氣徹底隔絕。燈塔底部瞬間沉入一片粘稠的、彷彿能吸收一切聲音的黑暗之中。
“好……好黑啊!”小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手立刻緊緊抓住了弗拉茲的袍袖,“什麼都看不見!比那天石材加工坊還黑!”
弗拉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別怕,我能看見。”他的目光在絕對的黑暗中掃視,石砌的牆壁、螺旋上升的石階輪廓、甚至牆角堆積的塵埃,都清晰地映入眼簾,如同在黃昏的微光下一般分明。弗拉茲這個時候也是才注意到,自從一年前眼睛恢復之後,似乎比年幼時的自己,視力更加好了。
“哇,鏡老闆!”小雀的驚歎立刻沖淡了恐懼,變成了純粹的好奇,“您的眼睛在黑暗裡也能看得這麼清楚?簡直……簡直像個黑暗精靈一樣厲害!誒誒,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剛來艾澤爾世界的時候,眼睛是不太好的。”
弗拉茲笑了笑,牽著她小心地踏上第一級臺階,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教士袍傳來。“恩啊……在來到艾澤爾之前,我的眼睛,”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很糟糕。看稍遠一點的東西,就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而且那些光點會散開、變形,模糊不清。那是一種在我們世界很常見的眼部問題,叫做‘高度近視’加‘散光’。”
“啊!我知道這個!”小雀立刻介面,聲音在空曠的塔底激起輕微的迴響,“橡木街隔壁巷子有位教書的伊凡老爺爺就是這樣!看書寫字時,鼻尖都要碰到紙頁了!聽街坊們說,他年輕時沒在意,也沒錢請牧師施放‘明晰視覺’也沒有使用‘復原術’,後來年紀大了,連高階牧師的神術都難以完全修復了,只能勉強看清輪廓。”她的語氣帶著惋惜。
“是啊,”弗拉茲的聲音帶著一絲回憶的飄渺,“我遇到林先生,也就是在那段‘模糊’的時期。他委託我去克里阿尼斯中央區,尋找某件寶物,也就是後來佐維亞殿下的魔鏡。任務很危險,報酬之一就是林先生將會使用法術,治好我的眼睛。”他和小雀沿著螺旋石階緩緩向上,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可惜,魔鏡找到了,林先生也嘗試了他掌握的所有復原咒語、治癒術,甚至一些古老的鍊金配方……我的眼睛依舊頑固地拒絕清晰。”
“那後來……”小雀忍不住追問。
“後來,”弗拉茲的聲音低沉了些,“一次意外的機緣,我得到了‘炙血護符’。林先生對這件寶物研究了很久,最後他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不是‘修復’或‘治癒’,而是利用護符蘊含的奇異能量,嘗試‘重新定義’我的雙眼。那過程……無法言喻。”弗拉茲停了停,隱去了解除封印之後,見到自己哥哥的場景,他繼續說道:“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林先生臉上震驚的表情,看到空氣中漂浮的每一粒微塵。”他深吸一口氣,“自那以後,黑暗對我而言,就不再是阻礙了。也許,寶物的力量並非簡單的復原,而是賦予了它們一種全新的、超越凡俗的‘狀態’。”
“太神奇了……”小雀由衷地讚歎,語氣裡滿是羨慕,“不像我,既學不會魔法,也用不了法術物品,連個最基礎的‘舞光術’都搓不出來。早知道剛才在懺悔巷就該順個火把進來!誰能想到堂堂聖山的燈塔,裡面黑得跟地精的礦洞似的!”
弗拉茲沒有接話,他的注意力被小雀摸索牆壁的動作吸引了。她貼著冰冷的石壁,手指在粗糙的表面上劃過,忽然停住:“咦?弗拉茲先生,這裡有凹槽!像是……放置火把或照明水晶的支架!”
她摸索著從隨身的小工具包裡掏出打火石,黑暗中傳來輕微的碰撞聲。
“等等,小雀!”弗拉茲的聲音帶著警覺,立刻制止了她,“別點火!”
“啊?為什麼?”小雀的動作僵住了。
“太奇怪了,”弗拉茲壓低聲音,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上方盤旋的黑暗,“燈塔外部明明有窗戶,內部卻故意弄得伸手不見五指,連基本的照明設施都棄之不用。這絕非疏忽。很可能……黑暗本身就是防禦的一部分。貿然點亮光源,說不定會立刻觸發某些警戒機關,或者驚醒我們不知道在哪裡的守衛。”他內心的“尋物”能力正持續發出微妙的警示,越往上,那來自上方、混雜著多種魔法物品的能量波動就越發清晰。其中有兩股能量,感覺非常相似,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但它們的“質感”與“碼頭”和“薯條”截然不同,並非那種充滿靈性、彷彿擁有自我意志的迷霧至寶,而更像是……某種強大但相對“死板”的能量源。
小雀聞言,立刻把打火石塞了回去,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您說得對!是我太莽撞了。可是……”她抬頭望著無盡的黑暗螺旋,“這地方也太邪門了!聖山其他地方守衛森嚴,連只飛鳥都要盤查,唯獨這個放聖物的燈塔,門口就一個沒鎖的石門,裡面黑燈瞎火,連個鬼影都沒有?這不合常理啊!”
弗拉茲心中的憂慮也在加深。燈塔中層就潛藏著強大的魔法物品?這感覺就像把金庫鑰匙掛在貧民窟的門口一樣荒謬。但“尋物”能力的反饋清晰無誤。
他們繼續在黑暗中無聲地攀爬,只有呼吸和腳步聲在石壁間迴盪。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再次出現一扇石門。它的樣式與底層入口那扇一模一樣,樸素、厚重,沒有任何鎖具,彷彿輕輕一推就能開啟。
小雀停在門前,緊張地嚥了口唾沫,聲音細若蚊吶:“弗……弗拉茲先生?開嗎?”她顯然被之前的推測嚇得不輕。
弗拉茲凝神感知,那兩股相似的能量源就在門後咫尺之遙,如同黑暗中蟄伏的猛獸。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按在冰冷的石門上:“不管後面是什麼,總得看看。”他掌心微微用力,石門發出沉悶的摩擦聲,向內緩緩滑開。
門開的瞬間,異變陡生!
“呼——!呼——!呼——!”
數道橘黃色的火舌毫無徵兆地從門兩側的石壁凹槽中噴湧而出,瞬間點燃了懸掛在牆壁上的巨大火盆!熾熱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垮了厚重的黑暗,將燈塔中部廣闊的空間粗暴地暴露在兩人眼前!
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小雀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弗拉茲也眯起了眼睛,但他的心在看清中央景象的剎那,沉到了谷底!
空間比預想的還要巨大,足有數層樓高,穹頂隱沒在火光之上的陰影裡。地面由巨大的石板鋪就,空曠得令人心慌。而在正中央,矗立著兩個約兩米高的金屬身影!
它們的體型比血冠山那六個屠戮機器小了一圈,但材質和風格卻如出一轍!暗沉、厚重、佈滿焊接和鉚接痕跡的金屬外殼,彷彿由無數廢棄的盔甲、武器和聖教國徽章熔鑄而成,充滿了粗糲而猙獰的工業感。關節處閃爍著不穩定的靛藍色魔法火花,冰冷、毫無生機的金屬頭顱上,鑲嵌著兩顆散發著幽綠光芒的晶體眼球,此刻正緩緩轉動,鎖定了闖入者!
弗拉茲瞬間汗流浹背,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內襯。數月前血冠山總督府前那地獄般的景象——被熔化成鐵水計程車兵、被光照射後體內長出銅刺的平民、將人丟進熔爐噴吐鐵水的恐怖魔像——如同噩夢般再次清晰!雖然眼前這兩個是“縮水版”,但那份源自精金魔像的恐怖壓迫感,絲毫未減!
就在弗拉茲和小雀被這駭人景象震懾的僵立原地時,兩個金屬魔像幾乎同時抬起了頭顱。它們胸腔內部發出低沉的齒輪咬合和能量導管嗡鳴聲,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合成音從它們的發聲裝置中響起,迴盪在空曠的塔內:
“請——訪——問——者——進——行——身——份——驗——證——”
這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弗拉茲回過神來!身份驗證!他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血冠山的那一幕——當時正是模仿了總督雷文德斯的聲音,才暫時騙過了那些殺戮機器!
他毫不猶豫地摸向懷中,取出那面光滑冰涼的面具。沒有遲疑,他將“鏡先生”覆於臉上。面具與面板接觸的瞬間,一股微妙的能量流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氣,調動面具改變聲線的能力,模仿出記憶中雷文德斯那帶著傲慢與陰鷙的腔調,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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