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的黎明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清冽。山嵐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乳白色的薄紗,纏繞在墨綠色的針葉林間,又順著陡峭的山體緩緩流淌。空氣冷得刺鼻,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山岩與松脂的凜冽味道。
弗拉茲站在行動部一個被稱為“準備間”的石室內,透過狹長的高窗向外望去。天色只是矇矇亮,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將遠處聖教國核心建築群的尖頂輪廓暈染得模糊不清。山腰的位置,讓他能俯瞰到下方層層疊疊、依山而建的城區,此刻只有零星燈火點綴,大部分割槽域還沉在黎明前的昏暗裡。
他身上已經換好了那件象徵著聖教國最低階教士身份的灰袍。布料是厚實的粗紡羊毛,染成一種沉穩的、近乎岩石的灰藍色,寬大的剪裁幾乎罩住了他整個身形,只在領口和袖口處滾了一圈深灰色的細邊。他對著牆上一面模糊的銅鏡照了照,扯了扯衣襟。寬大的下襬垂至腳踝,確實很好地遮掩住了他別在腰後、緊貼大腿外側的“碼頭”與“薯條”。這效果,某種程度上甚至比他之前依賴的面具偽裝更自然、更不引人注目。他微微點頭,對這身“制服”的實用性還算滿意——至少行動時不用擔心雙刀暴露。
過去的幾天,他像被上了發條一樣瘋狂運轉。橡木街積壓如山的鑑定委託被他以驚人的效率清理一空,每一件物品的來歷、特性、價值都清晰地烙印在客戶帶來的羊皮紙上。可惜的是,在那些五花八門的奇珍異寶和客戶們滔滔不絕的家族秘聞中,他始終未能捕捉到一絲一毫關於“迷霧十二至寶”的線索。這既讓他有些失望,也側面印證了佐維亞和雷騰曾提及的資訊:集齊秘寶登神的道路,是真正被時光塵埃掩埋、不為外人所知的絕密。除了那些站在位面頂端的棋手,無人知曉這盤棋局的存在。
就在昨天,艾利維利領地的傳訊石帶來了一個讓他會心一笑的訊息:雄鹿郡那位威嚴果決的洛斯女爵士,竟然真的和巴茲那小子走到了一起!傳訊石那邊巴茲的資訊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反覆強調他們公佈戀情“絕對不是因為瞞不住了”,主要是為了穩固雙邊合作,讓兩地的村民安心。弗拉茲幾乎能想象出巴茲漲紅著臉辯解的樣子,笑著回覆了祝福,也嚴肅叮囑他們不可因私廢公,領地建設和每月的報告必須按時完成。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聲。弗拉茲轉過身。
小雀也從裡間的更衣室走了出來,同樣換上了一身灰袍。寬大粗糙的袍子罩在她年輕嬌小的身體上,顯得有些空蕩,卻也奇異地增添了幾分屬於“教士”的莊重感。青春洋溢的俏麗並未被這灰撲撲的袍子完全掩蓋,反而在樸素的底色下顯得更加純粹。只是她背後斜揹著的巨大圓形武器“夏圈”,那冰冷、光滑、弧度完美的金屬刃身在昏暗的石室裡反射著幽光,實在無法像弗拉茲的雙刀那樣被寬大的法袍完全遮蔽,顯出一種格格不入的鋒利。
“感覺怎麼樣?”弗拉茲問道,目光落在“夏圈”上。
小雀拍了拍身上的灰袍,做了個揮臂的動作,似乎不太習慣這種束縛感,但眼神很堅定:“還好,活動起來沒想象中那麼礙事。就是這‘夏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背後,“有點顯眼。”
“武器帶著就好,安全第一。”弗拉茲走近幾步,看著她背後那柄造型奇特的圓刃,“這幾天練習得如何了?諾德教的方法好用嗎?”
提到這個,小雀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立刻從隨身的小包裡掏出一本薄薄的、用硬皮裝訂的小冊子,封面是深褐色的皮革,沒有任何文字。她翻開,裡面是密密麻麻、用阿卡德文手寫的娟秀字跡,還配著一些人體動作的簡圖。
“諾德先生走之前給我的。”小雀獻寶似的遞給弗拉茲看,“他說這是他根據‘夏圈’的特性總結的練習方法,還有一些基礎的發力技巧和戰術應用。我試著練了幾天,感覺……很不一樣!”她比劃了幾個揮砍和格擋的動作,雖然還有些生澀,但動作間已經隱隱透出一種獨特的韻律,與她之前使用長劍時大開大合的風格迥異。
弗拉茲接過冊子翻看了幾頁,那些精妙的發力圖解和步法配合,看起來倒真有幾分像地球武俠小說裡的武功秘籍。他合上冊子,遞還給小雀,臉上露出一絲感慨的笑容:“這武器,其實承載著諾德一段很深的過往。”
“啊?”小雀好奇地睜大眼睛。
“它不是艾澤爾本土的產物,”弗拉茲解釋道,“是諾德在另一個位面,依照他記憶中某個遊戲裡的武器樣式親手打造的。為了紀念……他失去的愛人,‘伊馮’。”
小雀瞬間怔住了,低頭看著自己揹著的“夏圈”,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冰冷的刃身,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原來是這樣……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我當初真不該收下的……”
“別這麼想。”弗拉茲溫聲道,“諾德把它送給你,有兩層心意。一是真心感謝你。在燈塔,你為了救他,毫不猶豫犧牲了自己最重要的佩劍——那是你師傅索贈予你的出師禮物,意義非凡。這份情誼,他記在心裡。”他頓了頓,看著小雀,“第二層,或許也是一種告別。他選擇將這把寄託著對伊馮思念的武器送給你,也許是想告訴自己,不要永遠沉溺在失去的傷痛裡。新的主人,新的旅程,也代表著一種……新的開始吧。”
小雀聽著,眼神從不安漸漸變得柔和而堅定。她輕輕撫摸著“夏圈”,彷彿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沉重過往與嶄新寄託。“我明白了,弗拉茲先生。我會好好使用它,不會辜負諾德先生的期望。”她將冊子珍重地收好,又問道:“那……諾德先生現在在哪裡?安全嗎?”
弗拉茲搖搖頭,神色也帶上了一絲不確定:“那天之後,他就被樞機卿大人帶走了。我猜測,可能是被編入追查達克奈曼下落的特別小隊了?畢竟他的實力和經驗都遠超我們。哈斯娜大人親自調遣也說不定。”他想起雷騰的保證,稍微寬心,“不過雷騰大哥說過,只要諾德信守承諾,保守那個秘密,哈斯娜就不會再為難他。以諾德的本事,只要不遇到最頂尖的那幾個存在,自保應該無虞。”他拍了拍小雀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提醒自己,“與其擔心他,不如先擔心我們接下來的路。聖山這地方……水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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