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如今是二先生做主,可大先生戰死之後,十二祭酒缺了一位,如今妖禍四起,學宮打算將整座瀛洲劃分為十二塊,由各位祭酒坐鎮。可眼下少一人,還沒個能頂上來的。
論修為,季漁倒是合適,但季漁那傢伙連書院山長都不願當,別說祭酒了。
如今年關將近,師兄弟十一人齊聚問道山,也算不上議事,都等二先生安排罷了。
大致安排完事情之後,二先生這才取出一份青玄閣山水見聞。
“諸位師弟,這訊息都見了吧?”
二先生一側坐著的,便是頭髮花白的老三。三先生姓鄧,名律方。生於小國,考中秀才之後沒能更進一步,故而綽號三秀才。
這位三先生轉頭看了一眼後,笑著點頭:“當然知道,我看這截天教,是打算搶咱們飯碗啊?”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教書育人是學宮一直以來做的事情,如今截天教開辦觀天院,確實有點兒像搶飯碗。
只不過,在場諸位誰都知道這是玩笑話。
二先生也是一笑,而後照著手中山水見聞念道:“若世人皆為坐井之魚,我許諸位觀天之路。我截天教不立神靈、不受香火,只求人定勝天。故,觀天院於正月十五開門,不論天潢貴胄、販夫走卒,即便是山精野怪,凡有向善之心者皆可入門。觀天院無門戶之見,故不輕易收徒,亦無弟子皆要入我教之心,所求之事無外乎一個弱者不必慘遭踐踏的世道。”
唸完之後,二先生笑道:“還有一句你看,‘心術不正者,煩請繞道而行’。”
賀十三呢喃道:“倒是那小子的作風,說起這個,二師兄,我們是不是得給這小子加把火,靈霧山、青崖山之事,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也是時候讓天下人知道了吧?”
脾氣火爆的萬先生立刻應和:“就是說!劉暮舟都不怕跟靈山那些禿驢翻臉,我們遲遲按著個真相不告訴天下人,有點兒不要臉了!”
此話一出,滿頭白髮的顏四先生輕咳一聲:“老十,讀書人,莫要動不動就罵街。”
說罷,老夫子轉身望向二先生,“二師兄,搶飯碗是個玩笑話,他截天教又不教人學問,不過是教人自保之法,本意也是讓這世道更好些。”
坐在正中間的二先生點了點頭:“老六著手去將所查之事公佈天下。另外,以學宮名義擬一份官報,自正月十五起,瀛洲境內凡有元嬰修士參與而成的勢力,必須要在聞道山報備留底,否則瀛洲無他立足之地。”
鄧律方一皺眉,“師兄,如此是不是太霸道了些?我們向來不多插手這些事情的。”
二先生卻道:“此一時彼一時,這最後的一百年,讀書人也得強勢些了。我方才還沒說完,瀛洲現有各山門,在三月初一之前需要向就近書院報備,不報者一律視為散修,瀛洲境內,若遇不平事,學宮絕不出手。”
賀十三一樂,“二師兄,你是要逼著那些自掃門前雪的傢伙,參與到平定妖禍之事當中去?”
二先生點了點頭:“瀛洲還是太大,如今那些學宮人手總是不夠的。像截天教自然不用我們去強令,那位劉教主什麼脾氣秉性,這麼多年我們也都知道了。可願為天下蒼生多做些什麼的,恐怕沒幾處山門,我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眾人點了點頭,緊接著,十一先生言道:“玄風那邊我跑一趟吧,趙典籌建獵妖隊的事情,學宮也得支援一二。”
二先生點頭道:“煩勞師弟。”
當下困境可不止瀛洲,除卻昆吾洲外,其餘兩洲處置方法與學宮大差不差。唯獨昆吾洲,因為十二劍氣樓各自為戰,想要強令各宗門出手絞殺妖獸,很難很難。但是,各樓主早已下令,自己下轄之地要全力出手。
事實上,玄風王朝也有不少動靜。
今日朝會趙典決定了幾件事,首先是將邊軍手中的機關獸與符兵符甲抽調出去,撒出去三十萬人,分成一萬支小隊分散在瀛洲各地獵妖。每一支小隊都有十隻機關獸,一獸帶三人。其次,機關獸要加緊建造,一萬支小隊還是太少,這等獵妖大軍將來要灑滿瀛洲。
第三件事,朝中五品以上官員家中若有十四歲下的直系親屬,必須送去觀天院。四品之下的,去不去自己決定。北澤那邊安置下來的流民,對於機關術有天分的也要送去觀天院。工部機關局要抽調能熟練建造機關獸的郎中去觀天院擔任教授。
如今的玄風朝堂,趙典說一不二,無人敢反對一句。
一來是趙典威望足夠壓得住,二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沒多久可活了,他們可不想當那個觸黴頭的傢伙。
反觀渡龍山,香藤已經在自己的院子裡半年沒出來了。
今日劉暮舟帶著春和跟景明,打算去一趟漫金谷。
這座漫金谷,當初可算是雪中送炭,如今那竹編生意可做的極好。呂遊天賦不是好,但好在是肯下苦,如今也是黃庭劍修了。
不過這個天賦不好,只是相對於蘇夢湫、姜玉霄這些孩子來說的,呂遊的天賦放在渡龍山外任意一處山門,至少也是重點培養的物件。
雪下了好幾日,今天終於停了。
春和與景明,前者活潑,後者就跟小時候的劉暮舟似的,一個字,悶。
於是往東去的路上,到了下坡,春和總是一個衝刺,而後站著就往山下滑。
劉暮舟見狀一樂,轉頭問道:“你怎麼不去?”
景明聞言,撓了撓頭:“有些幼稚。”
劉暮舟神色古怪,想了想後,輕聲言道:“景明,早熟的桃子不好吃,晚熟的桃子又會爛,所以桃子要在該熟的時候熟才好。”
景明撓了撓頭,笑道:“教主,我也不想,實在是風太大雨太強,我不想熟也得熟,否則……我根本等不到該熟的那天。教主不也是早熟的桃子麼?也不是過得很好?”
劉暮舟伸手拍了拍景明腦袋,“所以我想讓你們可以在該熟的時候再熟,你看春和,現在玩兒得很開心是吧?你現在不玩兒,以後想玩兒了,可就沒這份心境了。我小時候總想著,等我長大了掙到錢了,就買上一桌子的龍鬚酥慢慢吃。可後來呢?我能買下幾馬車龍鬚酥了,可我不愛吃甜的了。”
景明撓頭笑著:“那我……試試?”
劉暮舟點頭道:“去吧。”
景明點了點頭,走去前方,學著春和那樣一個衝刺。本打算跟御劍一般,就這麼瀟瀟灑灑滑雪下山的。哪成想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就坐在雪地裡,然後就坐著這麼滑下去。
春和一轉頭,一下子瞪大眼睛,“哎哎哎!你別過來,別……”
砰一聲,倆孩子全摔了。緊接著又砰砰砰連撞了幾棵樹,這才停下來。
起來後,春和只翻白眼,“你怎麼這麼笨?起來,我教你!”
前方兩個孩子在玩兒,劉暮舟也瞧見了等在半路上的呂玥。
走到近前,呂玥抱拳道:“教主。”
山上除了那幾個親劉暮舟的孩子還有青瑤,都喊教主,她也跟著這麼喊了。
劉暮舟點了點頭,而後笑問道:“準備明日去見你們的,沒想到你先找來了,是在青竹手下待的不順心?”
呂玥聞言,趕忙搖頭:“這個真沒有,我跟燕兒在渡龍山,相比從前不知道送輕鬆了多少。我來找教主,是因為昨日青竹宮主讓我負責將炎宮那邊分過來的弟子安置下來,以後癸宮之事,她不在就讓我操持。”
劉暮舟笑道:“那還不好?你別看青竹有時候像個小姑娘似的,她可精著呢。讓你當家做主,肯定是覺得你有那本事。”
但呂玥卻苦笑一聲,搖頭道:“我才來渡龍山,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我,我畢竟是龍背山來的,雖然這麼多年一直在做管轄弟子的事情,但我……”
還沒說完,劉暮舟已經擺了擺手,“哪裡來的不重要,咱有一顆好心就行。你還別說,現在山中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半桶水,你看我跟青瑤,都是趕鴨子上架,誰以前管過人?呂玥,既來之,則安之。”
呂玥知道拗不過了,只得苦笑道:“以前在龍背山,看似管這個管那個,其實除了師父之外,沒人放心讓我做那些事情。你這麼信任我,我何以為報?”
劉暮舟沉默了幾個呼吸,而後開口道:“呂玥,你是我見過並知道的第一個煉氣士,當年在宋青麟家門口,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的確惹人厭。但第二次見面,你看似冷冰冰,實則在救人。第三次,龍背山那些弟子,除你之外,沒有別人覺得黃術過分。我想說,人在什麼地方長大,總會沾染一些當地習氣,你幸運在你有個好師父。當然了,與你本身並不是個惡人有很大關係。有時候在沒鑄成大錯之前,以前種種記在心中引以為戒,往後做些拿得出手的事情便是。”
呂玥深吸了一口氣,笑著點頭:“多謝教主。”
劉暮舟點頭道:“沒事的話,我就走了,還得去嚇唬人呢。”
呂玥抬起頭,突然說道:“多謝。”
這個多謝,有點兒突兀,劉暮舟想追問時,呂玥卻已經走了。
劉暮舟也只好搖頭一笑,而後喊道:“晚點兒再玩兒,景明你帶著春和御劍跟在我身後。”
到了靈臺境界,呂遊也能短暫御劍,只不過速度較慢,也不能遠行。
好在是漫金谷距離不遠,一刻之後,三人便落在山谷之外。
呂茼蒿好似早有預料,竟然在山谷入口等著。
劉暮舟剛一落地,老傢伙就拱著手笑呵呵往前湊:“哎呦喂!教主啊!你可終於想起我們漫金谷了,這麼多年教主有無找到上等仙竹啊?要是有更高品質的竹子,我們生意會更好啊!”
劉暮舟一樂,“你倒是先將我一軍?”
呂茼蒿眨了眨眼,“哪裡哪裡,小老兒我怎麼敢啊?”
春和跟景明沒來過漫金谷,但知道呂遊是漫金谷人,這個呂茼蒿肯定是呂遊的爺爺。
照理說,教主應該跟他很客氣的,可今日看教主模樣,怎麼有點兒咄咄逼人啊?
此時呂茼蒿笑著說道:“山中早就備下酒菜,教主隨我……”
還沒說完,卻見劉暮舟笑盈盈問道:“酒裡有毒還是菜裡有毒?莫不是早就安排了八百刀斧手,我去赴宴,你摔杯為號,然後將我弄死在這山谷之中?”
呂茼蒿瞪大了眼珠子,“哎呦喂!教主這是什麼意思?我老呂一片赤誠啊,你怎麼能這麼想我?何況我哪兒來的八百刀斧手?”
劉暮舟呵呵一笑,大步走過去,一把摟住小老頭肩膀。
“老呂,我都知道了,再這麼瞞著就沒了意思。你不就是與你伏魔山之流一夥兒的,打算除掉我這個大魔頭麼?我這趟出門,勞什子亂瘴谷、搗藥山,還有虛和仙山造化宗,可都見識過了。”
呂茼蒿趕忙轉頭,“不不不,你聽誰說的?這不他孃的瞎扯嗎?那些個狗東西跟我不是一路啊!我除個屁的魔,要不是截天教出手,萬年前我漫金谷老祖宗早死絕了,哪裡還有今日這苟延殘喘的機……”
罵罵咧咧好一番,可話沒說完,老頭子突然轉過彎兒了。
他臉皮幾番抽搐,而後望著劉暮舟,乾笑道:“教主套我話?”
碰到呂茼蒿的一瞬,只看到這老傢伙近一年來時不時喬裝打扮去青樓找姑娘,老不正經的,倒是沒什麼別的事情。不過,他所言非虛,起碼不是假話。
劉暮舟這才鬆開手,沒好氣道:“多大人了?一把老骨頭三天兩頭去青樓,你受得了嘛?”
呂茼蒿老臉一紅,怒道:“哪個王八犢子這麼編排老夫我?我……”
劉暮舟擺手道:“行了行了,私生活我不管,別他娘欺負良家婦女就行。你就說,當年誰讓你來幫忙的?”
老傢伙不正經,十句話八句說不到點子上。
呂茼蒿乾笑了一聲,嘀咕道:“萬年前被教主所說的伏魔山那群王八犢子重創,氣運破碎,洞天福地一直在破碎邊緣,這也是我們修為不高的原因。當年漫金谷即將碎裂墜地,是一位能說出我們萬年前祖師的老前輩出面,讓我們來……來跟教主的渡龍山攀交情的。”
說著,呂茼蒿一嘆:“說真的,漫金谷沒指望了。到我接手的時候,就這百十號人,煉氣士就四五個,未來傳承斷不斷的,全在呂遊身上啊!”
這呂茼蒿說的倒都是真話,可劉暮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要只是個即將傳承斷絕的地方,南玄何苦要這般?
於是劉暮舟問道:“就這些?”
呂茼蒿聞言,趕忙一拍大腿:“對對對,那位前輩留了一樣東西,說等教主是教主了之後找到漫金谷來,才能給教主。走走走,教主隨我來。”
春和走上前,輕聲問道:“教主,你們說的,是我師父嗎?”
劉暮舟點了點頭:“是,走吧,去看你師父留下了什麼。”
呂茼蒿卻搖頭道:“這位小姑娘怕是進不去,那位前輩說,只有教主才能開門,也只有教主進得去。”
劉暮舟只好揉了揉春和腦袋:“如果有你師父的東西,我一定帶出來給你。”
春和聞言,擠出個笑臉:“沒事沒事。”
呂茼蒿在前方帶路,劉暮舟帶著春和景明跟在後方。不久之後,到了山谷最深處的瀑布之下。
劉暮舟四下望去,沒發現有什麼異常,於是朝著呂茼蒿投去疑惑眼神。
呂茼蒿指著飛瀑,“前輩說是這裡。”
劉暮舟再次望向飛瀑,幾息之後,突然探手彈去一縷渾濁劍氣。
下一刻,劉暮舟只覺得一股子巨大拉力傳來,他一個沒站穩,便被吸入那飛瀑之中。
剛進來時,眼前一片漆黑,就連神識都看不透這片漆黑。但只是一瞬間,不知從哪兒有光亮照射而來,眼前豁然開朗。
等劉暮舟看清之時,才發現身邊山清水秀,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在山谷之中流淌而過。
岸邊,有一男子身穿紫色袞服,披一頭白髮,左側立一把劍,右邊立著一把三尖兩刃的陌刀。
劉暮舟正皺眉呢,便聽見那人開口:“你便是南玄所選之人?”
說著,男子一回頭。
劉暮舟一下子想起在暖竹記憶之中所見之人,於是試探問道:“你是……李乘風?”
男子並未答覆,只是自顧自言道:“這沒譜兒的玩意兒,照長相挑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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