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沒等劉暮舟反應過來,白髮男子已經出現在劉暮舟身後。其手臂一抬,一隻大手凌空罩在劉暮舟頭頂。劉暮舟就覺著自己的記憶像是一本書,都要被人翻爛了。
片刻後,一道虛影掠過,紫衣男子又到劉暮舟面前。
只不過,此時這位截天教創教之主臉上盡是嫌棄神色。
“南玄怎麼選了你這麼個貨?一個如此簡單的事情,需要將自己為難好一通才肯決定嗎?”
劉暮舟只是皺了皺眉頭,李乘風卻一抬手,如潑墨一般的劍氣立刻充斥在了方圓幾十丈。甚至有一把漆黑如墨的長劍憑空出現,死死抵著劉暮舟眉心。
李乘風眼皮微抬,好像骨子裡就有一種囂張氣勢:“怎麼,不服氣?打個賭?你要能贏我,我就認你這個接班人。”
劉暮舟沒搭理他,四下觀望一番後,突然之間散發混沌劍氣。
抵在劉暮舟眉心的漆黑長劍立刻碎裂開來,而一黑一濁兩種劍氣針鋒相對,使得溪水漣漪不絕,林木震顫難休。
此時此刻,劉暮舟才開口:“別擺教主的譜兒,誰不是教主?”
在劉暮舟眼中,李乘風活脫脫就他娘一紈絝子弟的模樣。
果不其然,李乘風眼皮一抬,而後轉身一腳踢起陌刀,順勢凌空而起,二話不說就是一記半月斬,同時說道:“小子,沒聽說過聞道有先後?”
劉暮舟以雙臂接住陌刀,剛要出拳,卻見李乘風揮刀上挑,緊接著一個回身刺。劉暮舟只好遞出崩山一拳,真氣與陌刀碰撞,轟的一聲,周遭炸裂開來。
劉暮舟自認為同境無敵了,結果在這壓低境界的李乘風面前,卻有些被壓制住了。
此時他答覆道:“這話聽過,可你死了。”
李乘風嘴角一挑,嘿了一聲,再次揮舞起了陌刀。而溪水邊緣的長劍也自行出鞘,竟是分化萬千卻都是實質,與那陌刀配合著朝劉暮舟襲殺而來。
到這會兒,劉暮舟左手一抬,自身後拔出山水橋,一邊遊身躲避,一邊以劍對刀。
倘若沒有劍氣找補,劍對長兵器,簡直不要太吃虧!
可那潑墨長劍始終太難纏,劉暮舟乾脆心念一動,口中也默唸:“龍煙龍曜。”
話音剛落,風雷二劍齊出,與李乘風的劍纏鬥了起來。
一時之間,混沌劍氣與潑墨劍氣之中穿梭著雷電與青光,截天教兩代教主短兵相接,打得有來有回。
事實上,劉暮舟有些招架不住。
這傢伙的刀太猛了,同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但李乘風的刀比趙典的方天畫戟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法子,劉暮舟只好混沌劍氣化斜風細雨,而後眉頭一皺,在佈設劍陣的同時,以改天換地之劍勢強行壓去。
哪成想李乘風嗤笑一聲:“氣勢不夠強,唬別人尚可,唬得住我開天之人?”
劉暮舟嘴角一扯,只見李乘風陌刀揮來,破軍破陣,刀砸在山水橋上,使得劉暮舟暴退數十丈,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確實啊!這傢伙的開天是真正的開天,畢竟一劍劈開了青天啊!
哪成想此時李乘風笑盈盈一句:“鍾離沁是吧?那麼好看的姑娘,都跟我家白鹿有的一拼,跟了你?白瞎了。”
劉暮舟臉一垮,破口大罵:“你他娘管天管地還管人婚喪嫁娶不成?”
話音剛落,一道漣漪自劉暮舟腳下四散開來,李乘風原本迅猛無匹的刀,此刻卻如同柳絮墜落,緩慢至極。
也是此時劉暮舟才知道,真正用作與人交手,這等勢均力敵的同境修士,他至多能有十息!
但十息已經足夠了!
壓根兒不用再佈陣或是甩出符籙,只用一個呼吸,劉暮舟便手持山水橋抵在李乘風眉心。其左右兩側,分別是龍曜龍煙。
但此時,眼前李乘風竟突然間化作一道潑墨,劉暮舟身後也有聲音傳來:“這才湊合接我的班嘛!”
明明十息未到,李乘風就是站在劉暮舟身後,扇了劉暮舟後腦一巴掌。
劉暮舟這個氣啊!好多年沒被人逼得這麼生氣了!
拿起劍就要砍,結果李乘風舉起雙手:“別別別,認輸了啊!大氣點兒啊你,我就是個死人,大不了我也給你看我媳婦兒。”
劉暮舟氣道:“滾蛋!”
哪成想李乘風笑嘻嘻跑來,竟然正弄出一張畫像,然後一臉得意的望向劉暮舟:“怎麼樣,不比你那個鍾離沁差吧?”
劉暮舟又氣又笑,“你有正經的沒有?”
李乘風收起畫像,“人要有緊有松,都像你似的緊繃著怎麼成?不瞞你說,我跟我媳婦兒是皇帝老兒賜婚,說是賜婚,但其實是我坑來的。當時我就跟她打賭,我賭贏了,她就得脫一件衣裳,再輸再脫。我這人擅長打賭,連哄帶騙又威脅的,這不就得手了?”
劉暮舟沒好氣道:“人家不遵守賭約呢?”
李乘風一樂:“那可由不得她,願賭服輸,要是不認的話,我就滅了她家的劍門,順便殺了她爹。當然了,當時我沒本事殺他爹,但顧玄風有啊!”
聽到這個,劉暮舟嘴角瘋狂抽搐,“怪不得截天教被叫魔教,你他孃的被喊魔頭不冤枉!你也太不是東西了吧?”
李乘風擺手道:“劉教主,手段嘛!你也是個心比手黑的貨,少說我。”
說著,李乘風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以後要有機會見靈溪,告訴她,乘風從不怨她,我修為盡失只能坐輪椅的時候,是她陪我過來的。沒有她,我早跟我爹孃死在鎮妖關了。不過機會不大,雖然你得了那位傳承,但踏破混沌虛空的機會,應該不多。”
說起這個,劉暮舟趕忙問道:“那位前輩為何不傳承於你?”
李乘風撇嘴道:“一來是我來不及了,二來是,或許因為你姓劉,他也姓劉。”
劉暮舟愕然,“就因為這個?”
李乘風點了點頭:“有些事莫想得太複雜,誰還不是邊走邊看?人總歸不是棋子,天下也絕非棋局,你以為還真能走一步看三步?”
劉暮舟點了點頭:“算你說了句人話。”
李乘風走去溪水邊緣,輕聲道:“說正事吧,我的劍,給外面那個景明,功法我自會傳你,可以當你劍閣的丁等功法。刀給南玄的那個小弟子,免得小姑娘失望。”
這番話,真像個人說的。
李乘風氣笑道:“少嘀咕我,這是我殘魂所建立的小天地,你心聲太大了!”
劉暮舟乾笑一聲,問道:“沒什麼給我的?”
李乘風沒好氣道:“我的截天教都給你了,還不滿足?”
劉暮舟無奈道:“那你少廢話,到底什麼事兒?”
話音剛落,劉暮舟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緊接著竟然到了一個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城池之中。城裡有懸浮天幕的宮殿,極少有行人,都是乘坐仙獸法器的。
劉暮舟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仙朝?”
李乘風點頭:“還是已經沒落的仙朝。”
頓了頓,李乘風又道:“所謂神諭,別太當回事,那是扯他娘蛋的屁話!那些仙門、仙朝遺民,他們都不知道末法時代到底是什麼。今日我告訴你,末法時代,是個謊言!”
劉暮舟一愣:“什麼?”
李乘風嗤笑一聲:“你以為是最後那幾大仙朝為了滅妖邪之氣而抓了靈溪,然後促成了末法時代,想以此滅魔?”
劉暮舟沉聲道:“難道不是嗎?”
李乘風深吸一口氣,劉暮舟只覺得畫面一轉,眼前又是一座巨大山脈,簡直通天。
“這,便是靈溪被關押之處。仙朝到了頂峰,那些大帝撐死了也就是十四境凌霄,雖然能橫渡虛空,卻無法踏碎虛空。傳說凌霄之上為神明境界,就是最初創世神靈的境界,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才有機會衝出這方世界。當初那些大帝到了巔峰,卻無法更上一層,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最終得到一個答案。”
劉暮舟皺眉道:“什麼?”
李乘風也皺起眉頭:“重現上古人間。”
聽到此處,劉暮舟頓時明瞭,於是沉聲問道:“也就是說,勞什子黃天聖宮,其實那些大帝從中作梗?是他們要滅八天,讓上古人間重現黃天,並以此為跳板,衝出這方世界?”
李乘風點頭道:“是啊!你也已經知道了,青天是那座古人間所在之地。原本煉氣士只有青天存在,是那些傢伙為了找到其餘幾天,從而騙來了靈溪,進而尋到其餘八天之路。可他們發現,分別在其餘八天的古人間碎片,他們根本搬不走。後來他們知道了,青天有上古封印!只有末法降臨致使人間無仙,沒有靈氣為繼才能解除封印。故而,那些狗東西又以靈溪為陣眼造就一道大陣吸取青天靈氣,他們自己跑去其餘八天分別躲了起來。我前面說了,人間不是棋盤,他們算的極好,卻沒想到大陣提起破損,致使靈氣復甦早了三千年。”
李乘風一嘆:“當時靈溪什麼都不記得,我也只是想讓幾大仙門乖乖聽話。但隨著我越挖越深,也就知道了部分真相。真相……其實很可笑。”
劉暮舟試著捋了捋:“我猜,破天之法,是得自被鎮壓在混沌中的妖邪?”
李乘風點頭道:“聰明。”
劉暮舟皺了皺眉頭,“他們有所交易?”
李乘風點頭道:“那些傢伙放出幾縷邪氣換取破天之法,靈溪是因此被騙來的,所以才有那把劍鎮壓邪氣之事。而那些狗腦子卻不知道,那妖邪被鎮壓,反倒在末法時代休養生息,我猜提前破壞大陣,也是那妖邪手段。當然了,妖潮,也是它的手段。”
劉暮舟忍不住灌了一口酒,沉聲道:“也就是說,那神諭純屬放屁?”
李乘風一樂:“可以這麼說,那是大陣出現破碎,靈氣復甦提前,他們感應到了,卻因為什麼原因無法降臨青天,故而只能開闢一條通道給藏在各處洞天福地以及現世的幾大仙門傳的訊息。他們也怕那妖邪勢大,更不想人間煉氣士變多,因為煉氣士一多,剩下四天的封印解不了,他們就沒法兒重新古人間。我後來是因為那條通道,才能去黃天,才見到的暖竹。”
此時此刻,劉暮舟拐過彎兒了。
“那些蠢貨就想不到,青天對於其餘八天的封印,也是對於混沌之中那妖邪的封印?”
李乘風笑道:“蠢貨都是仙朝大帝,他們很自信的。”
劉暮舟無奈道:“那豈不是說,黃天至少有數位十四境?”
李乘風點頭道:“我殺了兩個,他們內鬥死了兩個。後來我截天教佔了四座天下,那四座天下的全跑去了黃天。我死之前,他們不是鼓搗了個什麼黃天聖宮嗎?還剩下四個凌霄修士,叫什麼黃天四聖。聖宮宮主就是個打醬油的,當初要不是我沒法子了,隨手就斬他。”
前因後果,劉暮舟總算清楚了。
只不過,他還有最大的疑惑。
“當年敗了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李乘風聞言,苦笑一聲:“我能入十四境全憑靈溪幫忙,當年青天根本沒有出現十四境的機會。靈溪被她父親強行帶離此界之後,顧朝雲又被邪氣所染背刺於我,那些個受神諭矇騙的傢伙又散佈魔教訊息,我截天教內憂外患人心不穩,南玄等人隨我戰死,我無力改變現狀,只能選擇燃燒生命劍斬青天,同時給南玄留下輪迴之機會,讓他想法子佈置。青天分裂之後,一切通道都會碎裂。因為天道不全,除卻我提起佈置的幾個蘿蔔坑外,最強也只能是元嬰,這樣就能讓黃天沒法兒圖謀,即便送人來,也只能透過輪迴路硬塞。我那個時代,畢竟是末法剛剛結束。後來我即便斬了青天,但靈氣還在復甦。我猜萬年之後,一旦青天歸一,定會迎來數道大機緣,到時候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至於萬年之後的你們到底是不是草包,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畢竟人死卵朝天。”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重重抱拳:“教主辛苦。”
李乘風一樂,抱拳回禮:“教主辛苦。”
後世教主在謝先教主為人世間所做之事,而先教主在謝後世教主在做之事。
到了此時,劉暮舟也察覺到了這方天地即將碎裂。
可不等他說話,李乘風便抬手懸浮於劉暮舟頂上。
“你的修行路子與我大相徑庭,我沒法兒將我修為灌頂於你,你的路還得自己走。今日給你的,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我所學旁門之術。看了你的記憶,不小心看了你媳婦兒,我的記憶給你,也算兩清了。不過看看就看看,別他娘想入非非啊!另外,我的頭顱應該在蠻山,有時間了去取一下,然後葬去玄風王朝祖地。想來你也猜到了,我的孩子隨了母姓,那趙典也算我血脈後代,所以一開始的人選才會是他。叫玄風王朝,或許是因為顧玄風對我跟趙白鹿,都有巨大幫助吧。”
話越說,劉暮舟腦海之中的東西越多。機關獸、陣法、丹藥、煉器、符籙,還有李乘風的記憶,記憶中各種功法,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可話越說,李乘風的身影也越來越淡,等他收手之時,只剩下一道虛影。
劉暮舟腦海中一片混亂,畢竟受了他人記憶,得花些時間一一消化。
可混亂之時,也聽到李乘風笑著說道:“一代人有一代人該做的事情,盡力就好了。若做不完也別勉強,留給下一代人去做。”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李乘風消失不見,劉暮舟也被強行推出飛瀑。
見劉暮舟有些站不穩,春和景明趕忙上前攙扶:“教主,你怎麼啦?”
劉暮舟手扶額頭,那種突然多了許多記憶的脹痛,甚至比那萬劍穿心還要劇烈。
他足足緩了一刻後,這才清醒了幾分。
他一抬頭,見前方飛瀑依舊。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重重抱拳:“拜別教主!”
蠻山頭顱,我一定親自去取來,將你葬在趙白鹿埋骨之地!
沉默幾息後,劉暮舟心念一動,陌刀與劍便各自懸浮於春和跟景明身前。
劉暮舟一手按住一個腦袋,給景明傳授李乘風劍術之時,沙啞道:“這是先教主贈與你們二人的,切莫辜負於他!”